送走了樊禄,周少瑾几乎一夜没有睡。
她知道,这件事有些冒险,可如果她不去冒这个险,就只能睛睁睁地看着林世晟和沐姨娘劳燕分飞。
但愿那些人会因为樊祺年纪小而忽视他,让他能钻个空子。
周少瑾早上起来,去给菩萨上了三炷香。
樊刘氏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周少瑾知道她多半是想问樊禄的事,她无意让樊刘氏担惊受怕,索性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没有。”樊刘氏想了想,道,“我就是怕祺儿年轻,差事当得不好,误了二小姐的事。”
没有分家的爷们都不能置私房,何况是她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
乳娘,到底还是向着她的。
周少瑾心中流过一道暖意,轻轻地挽了樊刘氏的胳膊,笑道:“你放心,不过是让樊祺去看看,成不成还两说呢!”
樊刘氏既然决定替周少瑾瞒着,也就定下心来,笑道,“这小子从小就机敏,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但愿天遂人愿,一世都顺顺利利的。”又道,“我看二小姐起来后就不怎么精神,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您看您要不要用过早膳之后再去补个觉。我昨天听大小姐屋里的持香说,等过了十月初一,静安斋那边又要开课了,您到时候静安斋、寒碧山房的两边赶,这身子骨可要注意了。不如真着这几天闲着,好好的歇歇。针线什么的,有施香、持香,再不济,也有外面的针线铺子。你就别做那么的活了。”
句句都是自发肺腑的关心。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我没事,可能是犯秋困。”
“那就更要休息好了。”樊刘氏道,“秋收冬藏,这秋天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秋天休息好了,冬天就少得病。”
两人正说着,周初瑾梳洗打扮好了,由持施陪着走了进来。
“说什么呢?”她笑着和周少瑾、樊刘氏打招呼,“这么高兴的。在屋外就听见少瑾的声音了。”
“姐姐这是冤枉我吧?”周少瑾笑道,“都是樊妈妈在说,你怎么就推到我身上来的呢!”
大家一阵笑。
周少瑾和姐姐分主次坐下来用早膳。
软糯的白粥佐上什锦大头菜、清炒小白菜、奶香馒头,虽然简单却回味无穷。
等到放下了筷子,周初瑾斟酌着对周少瑾道:“我已经探过兰汀的语气了,听她的意思,还是想跟着父亲在任上。”
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就不会趁着李氏失去女儿伤心欲绝的功夫怀上父亲的子嗣了。
周少瑾道:“那姐姐的意思呢?”
周初瑾没有说话,摆弄了一下面前筷子,道:“我想让她留下来。”
周少瑾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周初瑾,等着她的解释。
良久,周初瑾才道:“小时候的事,你恐怕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她当初要留下,母亲曾问过她,若是留下,就得好好地照顾你……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留下来服侍你吧!”
周少瑾非常的意外,她道:“让兰汀做在畹香居吗?”
“让她住在周家的祖宅。”周初瑾毫不犹豫地道,“她既然是周家的仆妇,拿周家的月例,就得守周家的规矩。母亲让她留下来,她就得留下来。”
或者,没有了念想兰汀就会放弃。
周少瑾没有评价。
她下午去寒碧山房抄经书的时候,程许也在。
碧玉告诉她:“大爷说想在家里办场菊宴招待闵公子,老夫人答应了,还亲自叫了花房的管事来,让他们搭菊塔,酿菊酒,买螃蟹,袁夫人也把自己养的紫金盘、佛手黄、白鲛绡都拿了出来让闵公子赏玩,老夫人还吩咐我们开了她老人家自己的库房,把她老人家的那架十二屏风黑漆镶螺钿西湖十二景屏风拿出来摆在大爷设宴的水榭里……”
紫金盘、佛手黄、白鲛绡都是菊花绵名字。
周少瑾的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碧玉奇道:“怎么了?”
“没事。”周少瑾忙展颜而笑,道,“我就是一想到开菊宴会来很多的客人就头痛。”
碧玉笑道:“还好二表小姐遇到的是四房和我们和房,不管是老安人还是太太们都不是那种喜欢应酬的。您要是遇到的是识大奶奶就糟糕——识大奶奶如今还没有满月,就开始筹备花会了!”
前世,也是二房的交际应酬最多。
周少瑾笑着没有说话。
有人在外面道:“周家二表妹在吗?”
是程许的声音。
周少瑾的眉头就打成了结。
她朝着碧玉摇了摇头,示意碧玉说她“不在”。
碧玉有片刻的困惑。
可就这片刻的困惑,程许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周家二表妹。”他穿了件紫红色梅兰竹暗纹杭湖直裰,玉树临风地和她打着呼:“我过几天要开菊宴,听说二表妹那里有株紫袍金带,不知道能否借我两天,让我的那些朋友也讨个吉利。”
紫袍金带也是菊花名,它的花有点像魏紫,碗口大的花,花瓣重重叠叠,又因花瓣边上有一圈黄金,因此而得了个“紫袍金带”的名声。又因紫袍和金带都是一品大员的装束,寓意很好,很受士子们的欢迎。
她什么时候养了盆紫袍金带?
周少瑾淡淡地道:“或是许表哥记错了,我家里只有几盆寻常的曲粉、状元红。”
程许摸着脑袋讪然地笑道:“或许真是我记错了。”
周少瑾点了点头。
程许望着她一左一右立着的碧玉和施香,欲言又止,黯然离去。
周少瑾松了口气。
谁知道第二天,程许让人送了一盆国色天香,一盆金膏水绿过来,并让小厮给她传话:“……虽不是什么珍稀名种,品相却好,送给两位表小姐观赏。”
周少瑾收下了花,笑着打赏了小厮,转身却把这件事告诉了郭老夫人:“……说是给我和姐姐观赏的。我正好懂些莳花弄草的事,等到开春的时候给它们分枝桠,到时候我给您压一盆。”
郭老夫人呵呵地笑,什么也没有说,周少瑾却能看得出来,郭老夫人的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周少瑾趁机辞。
翌日下午,她正在佛堂里抄经书,袁氏突然过来了,还带了很多的瓜果点心。
周少瑾不明白袁氏的来意,尊敬地请她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袁氏就遣了身边服侍的,和周少瑾说起家常来。
她先说了说程箫的情况,接着话风一转,说起了程许:“……几个朋友专程从杭州来看他。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福建闵家的公子,壬辰科状元郎闵行建的胞弟……和大郎他四叔父是同年……那年策论考得是治水,非常的难,很多都内容都涉及到了《洛河图》解,只有闵行健知道典故……学问极其丰富……听说已经兼了行人司的差事……虽然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可那闵行强却和我们家大郎十分的投缘,这些日子不仅吃住在一起,就是出门访友,也和我们家大郎一起去……那闵行强还开玩笑地让大郎给他去做妹夫,说他们还没有出阁的六个姑娘随便让大郎先远一个……”
袁氏没事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呢?
还有意无意地抬举闵行建贬低程池!
这让她心中微微有些不悦。
袁氏已叹息道:“我一看你给箫丫头的孩子设计的那戏婴图,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后来又听说你不仅女红好,还做得手好菜,也不知道谁家的儿郎有这福气把你娶了去……”
周少瑾心中暗暗生警。
袁氏,这是在劝她不要对程许有非份之想吗?
她气得指尖发抖。
两世的委屈,倾泻而出,让她差一点就拂袖而去。
还好她在紧要的关口管住了自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是泾大舅母的抬举,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好。”她和袁氏寒暄着,“我听说《洛河图》是本神仙遗留在凡间的书,有鬼斧神工之能,没想到闵状元那么麻烦,竟然读读懂了《洛河图》?可见这世上正如书上写的那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九如巷哪天也能出个这样的状无郎就好了。”她说完,又低声道,“我还以为状元都是一样的,没想到状元里面也分三六九等的。”
她这是指桑骂槐地说地程许不过如此。
袁氏强忍着才没有跳起来。
她冷冷静朝周少瑾望去。
不曾想周少瑾也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望着她,表情很是无辜。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她甚至从周少瑾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身影。
袁氏苦笑。
周少瑾还是个孩子呢,又素来乖巧懂事,走路都生怕踩着蚂蚁了,又怎么会讥讽自己呢?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自己跟她置个什么气呢?
袁氏觉得自己来告诫周少瑾本身就做错了。
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周初瑾的,让她来约束周少瑾才是。
袁氏打定的主意,笑道:“可不是你说得这个道理。所以大家都觉得闵行健很厉害。”
之后她和周少瑾胡乱闲聊了一番,就起身告辞了。
周少瑾在佛前默诵了一遍《心经》,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姐妹们,1月9日的更新。
PS:三更有些吃不消,决定隔天三更。明天只有两更,老时间,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