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大笑,摸着周少瑾花般的面庞,道:“怎么会把你丢下!”
周少瑾松一口气。
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两人去给郭老夫人送行。
郭老夫人手边放着灰鼠皮的丁香色刻丝斗蓬,如同要出远门般地拉了周少瑾的手吩咐程池:“同僚间的应酬纵然重要,可若是饮酒失态就得不偿失了。几位阁老那里要去走动走动,你的恩师、同科那时也别忘了送礼。大年三十的时候早点过去,陪着你二叔说说话。初二的时候顾家姑爷、袁家姑爷和彭家姑爷都会过来,你也过来陪陪客……”
程池恭敬地点头应“是”。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老夫人,二老爷、夫人和二太太过来了。”
这次是程渭来接郭老夫人。
程池和周少瑾出去相迎。
兄弟见面自有一番契阔,三妯娌也客客气气地问了好,大家都才去了汀香院的正房。
给郭老夫人问过安,知道他们都已用了早膳,郭老夫人很利索地就站了起来,道:“那就过去吧!”
程池几个簇拥着郭老夫人出了门,袁氏扶着郭老夫人上了马车,邱氏趁机朝周少瑾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和我们一起过去!”
周少瑾微微一愣。
程池知道她有心结,早就想了借口跟郭老夫人说了,今天他送郭老夫人过去,她则留在家里。可她也知道邱氏对她向来和善,能说出这样话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思忖片刻,微微点头。急步走到了程池身边,低声和他说了这件事。
程池立刻道:“那你就过去。我们把娘送到门口。”
这样一来,岂不是程池也只能把郭老夫人送到门口了?
郭老夫人见了心里肯定不高兴!
周少瑾想到这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没事,我陪着娘说会话就和你一块回来。”
既然过去了,只怕不是陪着说会话就能走的。最少也得留在那里用个午膳。
程池说了自己的担心。
周少瑾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对。
是袁氏对不起自己。凭什么她要避开,还连累着程池也要跟着她藏来躲去的?
周少瑾不由挺直了脊背,道:“四郎。那我们就留在那里用午膳吧?九如巷的私房菜是很好吃的,可惜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尝过几次,杏林胡同既是九如巷在京城的老宅子,来往都是官宦人家。想必厨房里也会做九如巷的私房菜,到时候我们也学几个喜欢吃的回去招待客人。”
程池打量着周少瑾的神色。却见她表情虽然温婉,目光中却透着几分柔韧,他想到她那不动声色的坚韧,失笑起来。低声道:“那就听太太的吩咐,我们去杏林胡同用午膳!”
有些事,少瑾不可能永远的回避。
直视。才是最好的遗忘。
郭老夫人和袁氏坐了一辆车,程池亲自扶周少瑾上了邱氏的马车。
邱氏微微地笑。让随行的婆子放了车帘。
周少瑾就道:“二嫂,谢谢你提醒我。”
邱氏见她能这样毫不犹豫地就听了自己的话,心里很高兴,对周少瑾更是多几分亲近感。她低声道:“这几天大嫂遇人就说娘今天回杏林胡同。我怕到时候有街坊邻居过去拜访娘,几个媳妇就你不在,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先入为主就是这么来的。”又道,“你也别嫌弃我多话,你比阿笙年纪还小呢!”
言下之意是以她的年纪都养得出周少瑾了。
周少瑾很感激邱氏对她的提携,抱邱氏的胳膊,道:“我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我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二嫂只管说我就是。我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嫁给了四老爷,还要喊阿笙一声表姐呢?”
邱氏低声地笑,拍了拍周少瑾的手,接受了她的说词。
周少瑾就问起邱氏搬家的事来:“可定好日子了?到时候我们也要带几响爆竹过去给二伯和二嫂恭贺恭贺才是!”
大家就是分开住了,彼此亲亲热热地走动,这才是诗书礼传世之家的教养和情份。
邱氏怎么会拒绝?
“定了元月二十二。”邱氏低声笑道,“原想着还在正月里,搬家不好。可嘉善的婚事定在二月初十,我怕到时候大家都忙,我请大家去家里坐坐都没有空闲,就把日子定在了元月二十二,也正好早点把房子腾出来,大嫂好安排客房。”
周少瑾点头,两人就家长里短地说了一路。
等到了杏林胡同,下了马车,还就真有街坊邻居上前打招呼。
“老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这是过来过年的吗?听说你们家大孙子的婚期定了二月,您这是要参加了大孙子的婚礼才去小儿子家吧?”
“老夫人还认识我不?我是隔壁李家的。”
也有人朝周少瑾望过来。
邱氏就向那些人引见周少瑾:“是我新进门的弟媳,特意送我娘过来的。”
“长得可真漂亮!”有人上前和邱氏打着招呼。
郭老夫人则笑着和大家寒暄着。
看得出来,周围住的多是平常普通的人家,人情味却浓,说话也带着善意,程家这边和街坊邻居的关系很好。
前世,周少瑾并没有来过杏林胡同。
她还以为像朝阳门似的,住的非贵即贵,周围也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妇,就是住在隔壁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次面。
大家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周少瑾跟在郭老夫人身后走进去,抬头看见了站在如意门旁的程许。
他好像注意她很久了似的。他原本直直地站在那里,她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他忙低下了头,快步走了过来。给郭老夫人行礼。
郭老夫人心疼地携了程许起来,道:“这孩子,怎么又瘦了?听说这些日子你跟着吴大人读书?可要注意身体才是。科举固然重要,可没有好的身体,三场考下来,还有殿试和庶吉士考试,会挺不住的!”又道。“不是说你要上学吗?怎么回来了!”
程许忙笑道:“祖母。我没事。吴大人平时也这么跟我说,还让我每天早上走路去他那里。我是听说今天祖母过来,所以才提前从吴大人那里回来了。这件事吴大人也知道,他也同意了。”
郭老夫人颔首。
程许上前给程渭、程池问好,轮到周少瑾时,他犹豫了片刻。才低低地喊了声“四婶”。
周少瑾屈膝行了个福礼,站在了程池身后。
郭老夫人笑着把手伸给程许。道:“好了,大家也别站在这里,天气这么冷,还是快点回屋说话去。”
众人笑着应“是”。
程许扶了郭老夫人。进了正房。
自有管事协助吕嬷嬷去放郭老夫人的箱笼。
袁氏服侍郭老夫人脱了斗篷,扶郭老夫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大家围着郭老夫人坐了。
小丫鬟进来上茶点。
袁氏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端给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喝了两口茶。面色这才和缓下来,对程渭和程池道:“我知道你们都孝顺。可你们现在都领着差事,有事就去忙你们的去了。我这边有你们大嫂,不会有什么事的。”
程渭就笑道:“大哥不能去接您,说好了让我请一天假的,我就陪着您说说话好了。”
程池也道:“我本就是闲人,也不耽搁这一天两天的。”
袁氏听了忙道:“哪有过家门不入的道理。四叔就留下来用了膳吧?厨房那边我都交待好了。”
“是啊!”邱氏随后笑道,“我们正好帮您把东西规整齐了,不然少瑾也不放心啊!”
周少瑾连连点头。
郭老夫人不再说什么,等到箱笼收拾好了,有管事的婆子进来找袁氏拿酒壶,邱氏和周少瑾就陪着郭老夫人去了后院的正房梳洗更衣。郭老夫人看着周少瑾站在邱氏身边像邱氏的女儿似的,也有些不忍心让周少瑾做这些,就找了借口支使她出去玩:“看看厨房那边都做了些什么?天这么冷,让他们给我们做些莲子百合银耳汤进来去去寒。”
周少瑾笑着应诺,叫了个杏林胡同的小丫鬟带自己去厨房。
谁知道她出了门却看见程池和程渭站前院通往后院夹道里说话。
程池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程池的表情,程渭却面对着她,他表情严肃而冷峻,嘴抿得紧紧的,眼里还带着几分怒气,不知道程池说了些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觉得你的想法没错。你只管去做,我支持你!若是大哥责怪你,大哥那边由我去说!当年列公那么做,难道就只是想留给程家后嗣子孙一个好名声吗?”
周少瑾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又隐隐觉得骄傲。
她悄然问过丫鬟之后,从另一边夹道去了厨房。
回到朝阳门,只有两个人的家,周少瑾以为程池会和自己腻歪的,程池却只是亲了亲她的面颊,就一头钻进了书房没有出来。
周少瑾守在炉子面前,炖了冰糖莲子羹给程池送去。
程池在满桌的案卷中抬起头来,神情坚毅。
周少瑾把粉彩的小碗放在了他的手边,走到他身后帮他捏着肩膀,轻声道:“四郎,你想弹劾曲阁老吗?”
说起来,曲阁老和程池的关系应该还不错,特别是程池在金陵的时候,曲阁老女婿高耀带着夫人去九如巷给二房的老祖宗程叙拜寿的时候,明显地亲近着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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