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行走,梁以儒,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千岁金安。”梁以儒上前,大礼参拜。
薄瑶冷眼睨了他一眼,继而淡淡道。“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梁以儒起身,有些站立不安。
“你不必紧张,哀家今日找你过来,其实是为了一些私事。”薄瑶太后轻叹一声,“皇帝一直在哀家面前,夸赞梁大人才富五车,这大燕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学子。当初殿试,你屈居第二,而后被分派文华殿行走,却也没有怨言。哀家想着,如此沉稳之人。也该见一见才好。今日一见,委实名不虚传。”
梁以儒躬身,“才疏学浅,不足挂齿,谢皇上抬举,谢太后娘娘抬举。”
薄瑶太后轻笑,“倒不是抬举,你若真有本事,是该为朝廷举才,为皇上纳才的。”她想了想,“不知梁大人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什么人?”
“下官正当二十,家中有姊妹数人。唯下官一人独子。”梁以儒恭敬的回答。
既然是问及家事,自然会让人放松警惕。
薄瑶太后点了头,“二十?比皇帝小一些,不过比哀家的公主,倒是大了几岁。”
梁以儒蹙眉,“不知太后娘娘召下官前来,还有何要事?”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薄瑶太后走了下来。“如今你可是身负盛名,举朝上下谁人不知,你接手了少女被劫杀一案。你可知为了这个案子,三年多来,死了六任官员,却还是一无所获?”
“下官知情。”梁以儒颔首。
薄瑶太后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何敢接?”
“身为皇上的臣子。不管身居何位,定要为皇上尽忠,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祉。百姓不安,何来国泰民安?”梁以儒娓娓道来,“下官一人生死又有何惧?”
“满朝文武,你还是第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薄瑶太后若有所思,似有不忍,“那你,就不怕得罪朝廷权贵?也许一念之差,会让你万劫不复。”
“下官更怕遗臭万年。”梁以儒不卑不亢的回答。
薄瑶太后一怔。继而蹙眉盯着眼前的文弱书生。
遗臭万年?
“是非成败转头空,将来自有史书工笔。”梁以儒躬身,“太后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下官就此告辞。”
“哀家头一回听说,怕遗臭万年的。”薄瑶太后轻叹,“梁以儒,你确实与众不同。来人,赐酒。”
一名宫娥快速的捧着托盘上前。
一壶琼浆玉液,一只白玉杯盏。
“哀家觉得有些喜欢你了。”薄瑶太后笑道,“至少,文人风骨当如是。”
梁以儒盯着薄瑶太后手中的酒壶,看着那琼浆玉液倾倒在白玉杯中。酒香四溢,醇厚至绝,轻嗅酒香,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酒。换做贪杯的夏雨,一定会一饮而尽。她那百毒不侵的体质,岂会怕这些。
但梁以儒不同。
太后无缘无故召见,说的话又是奇奇怪怪的。便是傻子,也会起疑。如今还平白无故的赐酒,这酒怕是喝不得。可太后赐酒,谁敢不喝?
梁以儒不过是小小的御书房行走,岂能违逆太后的意思。
“怎么,怕哀家下毒?”薄瑶太后眸色陡沉,面色冷然。
“下官不敢。”梁以儒深吸一口气,踌躇了片刻,才缓缓伸手,去握白玉杯。满满一杯的酒,香气撩人,“只是下官不太会饮酒,怕醉酒误事。”
“这是哀家的慈安宫,梁大人只管放心就是。”薄瑶太后冷飕飕的睨了他一眼。
喉间吞咽,到底是没了办法。
此刻身在慈安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已然绝境!
望着手中白玉杯里的酒,梁以儒浅浅的碰了一下杯沿,眸色微恙,而后仰头一饮而尽。杯酒入腹,心跳加速。谁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谁又明白薄瑶太后心中所想。
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视线开始模糊。
只听得一声闷响,梁以儒已经倒伏在地,好似已经陷入昏迷。
“太后娘娘?”方英姑姑上前,“好似奏效了。”
“把东西拿出来。”薄瑶太后低眉,望着昏迷的梁以儒,眸色冰冷。
方英颔首,随即俯身从梁以儒的身上搜出书册,“在这。”
“让哀家看看。”薄瑶太后道。
方英毕恭毕敬的递上去,薄瑶太后翻开前两页,确实是试药的册子。趁着这档子,方英已经端了火盆过来,“太后娘娘。”
薄瑶太后轻叹一声,随手便将书册丢入火盆。
燃烧的火焰,快速将书册吞没。
烧了,就会一了百了。
一切的一切,都会就此烟消云散。
见状,薄瑶太后这才缓步走出正殿,脚步微沉的走在回廊里。方英示意底下人,关了正殿的大门,免得让人察觉。
“太后娘娘放心,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方英上前。
薄瑶太后目色微恙,“若不是为了这个册子,哀家真想留下他为皇帝效命。如今这般风骨之人,朝中寥寥可数。哀家也想为皇帝留下他,只可惜,他知道得太多。”
方英颔首,“这事决不能传出去,否则——”
“皇帝最近还常去落月吗?”薄瑶太后问。
方英点头,“陈美人最近甚是得宠,皇上夜夜都去。”
薄瑶太后顿住脚步,“夜夜都去?”
“是。”方英俯首。
“哀家说过,身为帝王,对待后宫必须雨露均沾。”薄瑶太后凝眉。
方英一笑,“皇上毕竟还年轻,难得遇见稍微喜欢的,自然舍不得。”
“他是皇帝,怎么能心生喜欢?”薄瑶太后冷了眉目,“君王心中若真的有爱,那是要命的!他的心思,应该放在朝堂上,而不是放在后宫的女人身上。红颜祸水,难道这还要哀家来教吗?”
闻言,方英垂眸不语。她知道,太后娘娘生气了。
薄瑶太后突然眸色微转,“把梁以儒,偷偷的丢到落月,记住,别让人看见。”
方英一怔,“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照做就是。”薄瑶太后缓步往前走,“皇帝现在在哪?”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此刻应该在御书房。”方英躬身。
薄瑶太后点头,“梁以儒的事,抓紧办,哀家去一趟御书房。”
“奴婢遵命。”方英行礼,目送薄瑶太后徐徐而去的背影。把梁以儒丢进落月,无疑是置人于死地的最好办法。
一石三鸟,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方英重新回到大殿,推门进去时,看见梁以儒依旧倒伏在原地,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坦,好似少了什么。
但既然是太后娘娘的吩咐,照办就是。
命人取了麻袋,把梁以儒塞进麻袋,悄悄带出慈安宫,而后悄无声息的跳进落月的院子,将人放在落月小主——陈美人的床褥上。
方英就在墙外等着,见慈安宫的侍卫跳出来,忙问,“怎样?”
侍卫道,“一切都遵照姑姑的吩咐。”
“办的很好,你们几个留意着,不许轻举妄动,我马上去找太后娘娘。”方英吩咐了几声,快步朝着御书房奔去。
只要东窗事发,到时候别说是梁以儒,就是陈美人,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御书房外。宏夹呆号。
顺子快步上前,容色微恙,“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皇帝呢?”薄瑶太后边问边往前走。
顺子在一旁跟着,“皇上正在商谈要事,怕是不便。”
“放肆!”薄瑶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吴恩,立时训斥,“这是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身母亲,瞎了你这奴才的狗眼。连太后娘娘也敢拦着,敢情是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顺子扑通跪地,浑身颤抖,一嗓子的哭腔,“太后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是皇上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半步,违者格杀勿论。奴才——奴才也是没办法,太后娘娘恕罪!”
他拼命的磕头。
“格杀勿论?”薄瑶太后凝眉,皇帝可从来没这么认真过。如今,怎么连格杀勿论四个字都说出来了?难不成,真的有事?
想了想,薄瑶太后深吸一口气,“那哀家等一等再说。”
“多谢太后娘娘。”顺子重重磕头。
方英快步跑来,而后朝着薄瑶太后点了头。
薄瑶太后瞧一眼,窗户上一晃而过的人影,“谁在里头?不知是哪位朝中大臣?是睿王爷?”
顺子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回太后娘娘的话,不是睿王爷。”
“那又是谁?”她还真想不出,入了夜,谁还会进宫与皇帝谋事?以至于皇帝下达了格杀令?
顺子一笑,“回禀太后娘娘,是御书房行走,梁以儒梁大人。”
薄瑶太后的面色陡然一僵,身子骇然一怔,“你说谁?”
“御书房行走梁大人。”顺子迷惑不解的杵在那里。
“梁以儒?”薄瑶太后心惊,忽然推开顺子,第一次这般失了仪态。脚下急速,她直接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
开门的那一刹,房内明亮的烛光灼了她的美眸,那双窥透风云的双眼,此刻快速的搜寻御书房内的痕迹。
安静的御书房内,两个男子并肩而立,双双回眸去看伫立门口的薄瑶太后。
一个,身着龙袍,明黄熠熠。
一个,浅蓝衣着,眉清目秀。
“母后?”赵禄震住。
反倒是梁以儒,不卑不亢的走到薄瑶太后跟前,恭行大礼,“下官御书房行走梁以儒,叩请太后娘娘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