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被人推得结结实实摔了这么一下,站起来后,表情还是委屈中带着点儿懵逼。
谈靳楚一眼注意到了她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带。
低声问:“你这是刚在医院里输完液?”
她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嗯,医生说我身体没什么大碍,药都不用开,拔了输液管,王老板就带我出来了。”
谈靳楚向门外望了一眼,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微微蹙起眉,“那你没让她送你过来吗?”
“送了的。”
祁妙平复下来后,止住了哭泣。
她说:“……但王老板说她不喜欢公安局这个地方,开车把我送到门口,自己就先走了。”
云艳辉也来到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关心道:
“那打完针就应该回家里休息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往我们这儿跑?”
祁妙闻言,则从兜里掏出了谈靳楚塞给她的备用机。
“……我是来给谈警官还手机的。”
谈靳楚也低头看着她。
“我不急着用,本来就是留给你保持联络的,想还的话打个电话就行了,犯不着亲自跑过来。”
她摇了摇头,小声解释:
“我也知道现在时间太晚,就想着都这个点儿了,你可能已经睡着了,怕打电话吵醒你,所以才过来的。”
又道:“但刚才在大门口碰到了张警官,他说你们还没下班,还给我指了路,让我来休息室找你们……”
云艳辉听完,无奈地笑了笑。
他们之所以凌晨四点都没办法下班回家睡觉,还得是拜这位面前的小姑娘所赐。
让他们队里在短短两天之内,就接警了两起命案。
以至于,她刚才看到祁妙的突然出现,还有些心跳加速,太阳穴突突直跳。
——以为在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玄幻又离奇的事儿。
谈靳楚盯着她递过来的手机看了看,却并没有接住,反而对云艳辉道:
“云姐,要不还是先麻烦你送她回家吧。”
祁妙一听这话,忙道:“我在医院里又睡了几个小时,还不困。”
“不困也可以在家里休息。”
谈靳楚轻声解释,“主要我们这边还有事要忙。”
说着,指了指程屹那边——
在三个人低声谈话的功夫,近在咫尺的地方,同时间开辟了新的战场。
周念念一个人气场全开,压着俩还没摸清状况的一老一少直接开怼。
她先是不屑地对许如愿评头论足一番:
“瞧瞧这打扮,家里还挺有钱的吧?长得也还不赖——可惜就是没脑子,眼也瞎,居然能看得上顾寻那个人渣。”
这话当场就把给大小姐气坏了。
她甚至忽视了刚被顾寻妈妈推得发麻的肩膀,撩了撩长发,叉起腰,就要跟人吵架。
“说我没关系,但你凭什么说我男朋友的坏话?!他每天都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到底哪里招惹你这个黄脸婆了?”
周念念挑起眉,哈哈一笑。
“我说他坏话?”
转过头,冷眼望向了神色古怪的顾寻妈妈。
“顾大妈,我说你儿子偷拍别人裙底,难道不是事实吗?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成了说坏话了呢?”
见自己未来的婆婆还是缄口不言,许如愿护短心切,嘴里又开始向她抱怨。
“阿姨你说啊!顾寻还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都不帮他澄清呀?”
而顾寻妈妈在对上周念念那不善的眼神后,不知回想起了什么。
她本就有些露怯,又被大小姐这么一闹,更加恼羞成怒。
“我不答应,你连我们顾家的门都进不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扬起宽厚的巴掌,就要往女孩子的头上招呼。
只不过这一次,则被眼疾手快的程屹给一把拉住。
面对护子心切的母亲,程屹尽量提起耐心,好言劝导:
“大姐,您现在这是在公安局,别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但顾寻妈妈此时此刻根本就听不下去,逮谁呛谁,连男警察也不放过。
“那你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程屹一愣,“……我?”
顾寻妈妈又开始发疯道:
“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还不知道做事!你赶快把她们抓起来,把她们两个都给我抓起来!”
吵吵闹闹间,周念念幽幽地插过来一句话:
“我看最该抓起来的,就是你儿子吧。”
她似乎完全不惧怕这个中年妇女,步步逼近,还抬起手指头,狠狠地戳着她的肩膀。
一下一下,更像是戳在顾寻妈妈最恐惧的地方。
“两年前的暑假,在我们迷路人酒吧里打工的那个高中生,是不是你儿子顾寻?”
顾寻妈妈背靠桌子,退无可退,恶狠狠地打开她的手。
“是又怎么了?我儿子孝顺懂事,勤工俭学,主动帮我分担经济压力,不行吗?”
周念念冷笑一声。
低下头,继续咄咄逼人。
“那趁着打扫卫生的时候,往人家茶几、吧台、座椅下面偷偷放摄像头的,是不是你儿子?”
中年妇女被噎了一下,随即声音喊得更大了。
“我儿子都说了,他那是为了做社会实验,不然谁稀罕拍你们那地方女人的烂.裤.裆?”
“哈哈,两年过去了,您还真是连甩锅的说辞都没变啊。”
周念念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
“那我问你,你儿子偷拍别人还倒打一耙,找到人家卖酒的小姑娘家里,逼着人父母拿鞭子把她抽个半死,这事儿是不是你们娘俩儿干的?”
“是!我就是要找那个小贱蹄子的爹妈,问问他们是怎么管教闺女的,成天搔姿弄首,还敢勾引我儿子!”
顾寻妈妈理智全无,呛完周念念,连一旁听呆了的许如愿都不放过。
表情狰狞,恨不得要把这些年轻姑娘们的皮都给扒了。
手指头指完这个,又指那个。
“你们这些贱货,没一个是好东西!见我儿子学习好,长得帅,就都来勾引他是吧?!”
许如愿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士气。
她看了看言之凿凿的周念念,又看了看气机败坏的顾寻妈妈。
心中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
她颤着声,还在努力地替自己的男朋友无力辩解。
“……这怎么可能呢?绝对不是真的。我很了解顾寻,他不仅成绩优异,人品也非常好,对女孩子特别尊重,讲话礼貌又有边界感,大家都特别喜欢向他请教问题……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酒吧里搞偷拍呢?我不信!”
她甚至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幻想,焦急地转过身,看着站在一旁的云艳辉和谈靳楚,企图寻求安慰。
“他一定是被冤枉的!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和误会,对不对?”
然后,大小姐就听到了几道鼓掌声。
“啪——啪——啪——”
以及,站在两位警察身前,那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口中,拖腔拿调、要死不活的嘲讽声——
“啊对对对~”
许如愿眼睛一红,怒道:“……你有病吧!”
祁妙做作地用手指尖捂了捂嘴巴,绿茶发言,“唉呀,我附和你,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许如愿瞪着她。
背后就是谈警官和云警官,祁妙可是一点儿都不怂了。
反唇相讥回去,“我看有病的人是你才对吧——”
她还敢挑衅起大小姐来,“恋爱脑!病入晚期,赶紧治治去吧!”
“你!”
“你什么你?”
祁妙学着她的样子也叉起了腰。
“还跟我在这儿你你你呢,找个偷拍狂和杀人犯当朋友,不嫌丢人吗?”
大小姐尖叫,“啊啊啊啊啊,你闭嘴!我男朋友不是偷拍狂!不是杀人犯!”
祁妙撇撇嘴,“看来刚才这位姐姐还说错了——你不仅是没脑子,眼睛瞎,耳朵也聋了。”
她抬着下巴道:“刚才人家都把话说这么清楚了,你一句都没听到吗?”
“那是她骗人!”
许如愿还不肯相信,“我男朋友绝对不可能去那种地方,偷拍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
“偷拍狂眼里,女人难道还分类型吗?”
祁妙冷笑一声,“还是你真的以为,顾寻只在酒吧里装过摄像头?”
此话一出,不光是许如愿,连周念念也向她看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她顿了顿,“你男朋友顾寻,不光在两年前搞偷拍,还一直死性不改,甚至把摄像头装到了你们班里去。”
周念念愣了愣,随即勾起一抹讥讽笑容。
大小姐则皱着眉头,震惊到不能回神。
“……你、你又在胡说什么?”
祁妙得瑟地挑了挑小眉毛,“我可没有胡说,偷没偷拍,警察同志们去顾寻家里一查就知道。”
说完还冲顾寻妈妈笑道:“您大晚上来的急,恐怕还没把那几个T的偷拍视频给销毁吧?”
顾寻妈妈面如铁青。
“怎么,还是说,您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
凌晨4点多的休息室里,全场人都被她的话给说愣了。
程屹警官都直接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
祁妙更得意了。
啧啧啧。
瞧瞧这些笨蛋子纸片人,到底比不了她这位——祁·小说世界创世主·金手指拥有者·十亿身家小富婆·聪明可爱·妙。
都支楞起耳朵听好了,你妙姐是怎么带飞全场的!
她站在大小姐面前,一副对顾寻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的样子,自信开口:
“许如愿是吧?我问你——”
“顾寻是不是一开学就向老师申请不要同桌,自己坐在窗边,一个人占据两套桌椅?”
许如愿从恍惚中回神:“……是,他说独自学习更有效率,多要一套桌椅,是因为他的书和试卷多,不然没地方放……”
可祁妙却摇了摇头,微笑道:“没地方放的……真的是书和试卷吗?”
不等人回答,她又问:
“顾寻旁边的书桌下、凳子前,是不是还放了一个箱子?”
许如愿点头,“对,那里面都是书……”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意识到了什么。
祁妙:“我看,那里是藏了个摄像头吧?”
她捞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抬起脚,冲膝盖下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摄像头放在书箱里,调整好角度,对着的,正好就是坐过来向他请教问题的、女孩子们的裙底。”
说着,还抬头瞥向全身颤抖的许如愿。
“怎么着啊,大小姐,还真以为顾寻旁边的桌椅是什么风水宝地?生怕别的女孩子跟你抢,我看那个位置,坐得次数最多的,恐怕就是你自己了吧?”
许如愿“刷”地一下,脸色白了个彻底。
她六神无主,盯着地板,像是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反倒是顾寻的妈妈冲上前,要把祁妙从椅子上提溜起来。
只可惜,她的力气再大,也比不上刑警谈靳楚。
他控制住这位状态癫狂的中年妇女,又将人给按回了桌前。
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坐下,好好听。”
可许如愿被她这么一闹,也反应了过来。
她盯着祁妙的脸,质问:“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你又不在我们班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有了人撑腰,祁妙就更加有恃无恐、从容自在了。
她站起来,两步跳到谈靳楚身旁。
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怎么知道?当然是顾寻自己说出来,被我给听到了呀。”
谁承想,大小姐这会儿居然还会动脑子了。
她反驳道:“如果顾寻真的做了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主动说出来,还恰巧被你听到?”
“听到的又不光我一个人。”
祁妙叹了口气,“只可惜另一个人已经死了,还是被顾寻亲手杀的。”
这下子,连谈靳楚都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休息室内,全场唯一一个没有愣住的人,也就只有祁妙自己了。
她当着这些人的面,一字一句清脆道:
“那个知情者,就是被顾洵杀掉的盛炀!”
说着还看向了顾寻妈妈,“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你们母子俩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如出一辙。”
“盛炀曾经在霸凌顾寻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他书箱中的摄像头,惊讶之余,便以此为把柄,时常要挟顾寻,这次去酒吧里陪他喝酒,也是这个理由。”
然后又看向许如愿。
“大小姐,你昨天晚上被顾寻的短信叫过去,其实是盛炀抢了他的手机代发的。因为盛炀说,他特别期待,你知道了自己的男朋友是这么一个人渣,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顾寻慌了神,怕丑事败露,这才起了杀心,想要弄死盛炀灭口。而他曾在迷路人酒吧里打扫过卫生,自然知道三楼的楼梯间在哪儿。”
“只是,他们两人在杂物室的厕所里对峙的时候,却不知道,那时的门外边,还站了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个人就是我。”
祁妙面不改色心不跳,将她躺在病房里、梦境中看到的一切,改了个无伤大雅的措辞,全部说了出来。
自信又坦荡的样子,若非谈靳楚亲眼见她晕倒在王老板的店里,说不准还真能被她给唬住。
祁妙会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她的理由的。
曾经,她的数学老师这么点评过她,说这个小姑娘题商可能不太高,碰见难题,经常会没有思路。
可她有个优点最是难得,那就是懂得举一反三。
错过一次的题,下次绝对不会再错第二次。
她最擅长的就是吸取教训。
上回的操场埋尸案便是如此。
陈爱民的儿子不是说,没有人证、物证,光凭口供定不了罪吗?
她却有一个歪理——
既然是用真钱买的鞋,那就是真鞋。
既然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那就是真相。
祁妙铿锵有力道:
“我,就是这件凶杀案的人证!”
许如愿呆呆地看着她,终于说不出话来,沉默着,顷刻间满脸泪水。
周念念则像是包袱卸下,倚靠在桌边,表情释然了不少。
两年前,她替那个被偷拍的妹妹出头不成,还险些双双丢了工作。
事到如今,才总算是有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至于顾寻的妈妈——
她依然不肯相信,或者说,在她的认知中,祁妙他们这些跟自己儿子对着干的人,才是罪无可赦的大混蛋。
“你给我闭嘴!闭嘴!!!”
“她凭空污蔑我儿子清白,把这个人也给我抓起来!!!”
祁妙揉了揉被她吼叫得有些隐隐作痛的耳朵。
感叹着摇了摇头,“您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同情地看着顾寻妈妈,“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吧,在和盛炀的对话中,真正让你儿子起了杀心的并非是偷拍女孩子的事情暴露。”
说着,祁妙的语气中还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您自己也不信,顾寻会因为这个就杀人吧?因为在您眼里,偷拍别人,吃亏的怎么着都不是自家儿子。顾寻,其实跟您也有相似的想法。”
“毕竟,如今这个世道,小姑娘惨遭偷拍,勇敢指出来,都会被人倒打一耙说小仙女自作多情,甚至还要背上造谣污蔑的罪名。顾寻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心里明白得很,哪怕事情真的败露,以他的成绩和本事,几年之后,等众人遗忘过去,他又能找份好工作,过上好生活,体体面面地当着众人眼中品学兼优的好榜样。”
“所以,真正让顾寻不顾一切,也要杀了盛炀的是什么呢?您恐怕还猜不着吧——”
祁妙最懂如何让男宝妈破大防,于是卖了个关子,露出了一个反派般的桀桀坏笑。
一字一句道:
“您儿子,可是给人在外做0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