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机局的张大宝!”
叶友道也没有瞒他,直截了当说了。
范鸿宇更是惊讶:“张大宝被人打了?”
叶友道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年纪轻轻,倒是挺会装腔作势。这些领导子弟,一个个都牛皮哄哄的,好像法律对他们压根就是摆设。今天一大早,郑峰匡跑到他们刑警队颐指气使,让他们马上出警,将行凶伤人的范鸿宇抓起来。嘴脸比范鸿宇跋扈得多了。
“范鸿宇同志,张大宝被人打伤,现在还在人民医院留院观察。根据他的报案,说就是你领人打伤他的,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叶友道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略有些激愤的情绪,依照标准流程,一丝不苟地说道。
其实八十年代中期,公安机关内部办案的要求很不规范,部分基层干警态度简单粗暴,哪里讲什么规矩了?也就是面对范鸿宇这位前副县长的公子,叶友道他们才会比较谨慎。
范鸿宇皱了皱眉头,说道:“叶警官,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
叶友道又有点怪怪的感觉。怎么好像面前这位年轻人,对自己很了解似的。
范鸿宇轻轻一摆手,说道:“叶警官,办案是很讲究的。张大宝伤得很严重吗?已经构成了法律意义上的重伤还是轻伤?如果没有到那个程度,那这就是个治安案子,不应该是你们刑警队来办案。治安大队那批人,干什么吃的?城关镇派出所的人,又是干什么吃的?另外,昨晚上我在彦华市,九点半……嗯,应该是在和地委办公室秘书二科科长蔡洋聊天说话,当时还有好几个地委办公室的同志在场,这个情况,你们一查便知。我可不会分身术,一边在彦华市和人聊天,一边到宇阳县打人。张大宝要么看花眼了,要么就是蓄意诬陷,含血喷人。叶警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案子,是郑峰匡让你们来办的吧?治安案件,他郑峰匡不亲自出马,反倒让你们刑警队来办,郑公子难道心里有鬼吗?”
叶友道和几名同事都被范鸿宇说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这位范公子,对他们公安局内部的情况,了解得那么清楚,简直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不过叶友道也是颇有经验的老刑警,随即说道:“范鸿宇同志,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的。现在还是要请你和我们回去一趟。”
范鸿宇双手一摊,说道:“叶警官,这就奇怪了。你叫我去公安局,还想要了解什么情况?我已经明白告诉你了,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不在场,没有作案时间。你们应该直接去找地委办的那几位同志去核实情况。我现在正在工作,事情也比较多,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范鸿宇同志,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叶友道有点焦虑。
出门之前,刑警队的老大可是有吩咐,一定要将范鸿宇请回局里去。
范鸿宇神色变得不悦起来,说道:“叶警官,还要我怎么配合你们的工作?你们刑警办案,难道不应该讲究证据吗?张大宝被人打了,是不是随便指认一个人,你们都把人逮回局里去?没这个道理。至于我和郑峰匡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会跟他解决,不劳你们费心了。”
张阳也插口说道:“叶警官,我觉得范鸿宇说得有道理。他都已经说明了自己不在现场,还有人证,你们应该先去核实一下他说的是不是事实。范鸿宇是我们农机厂三车间的主任,一个车间几十个人需要管理呢。也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据我所知,那个张大宝也和范鸿宇有私人恩怨,他这是挟嫌报复。对于他这种行为,必要的时候,我们农机厂会出面,以组织的名义,向上级领导反映。这样的人,道德败坏,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
眼见叶友道犹豫不决,范鸿宇叹了口气,说道:“叶哥,回去吧。你叶友道,可不是任人使唤的打手。”
在范鸿宇的印象之中,叶友道可也是个犟脾气,并非向权贵折腰的人。若非如此,范鸿宇也不能和他成为好友。叶友道更不会在临近五十岁时,才当上刑警大队长。
范鸿宇这话,顿时戳中了叶友道的“痛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转过身,一挥手,对几名同事说道:“回去。”
“叶队,这……”
马上就有一名年轻警察连连向叶友道使眼色。
叶友道冷冷说道:“回去。这案子,谁该管就由谁来办,咱们不伺候!”
见叶友道铁了心,年轻警察便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什么,其他几名警察也一声不吭,跟在叶友道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叶哥,有空我找你喝酒啊。”
在另一个世界,范鸿宇确实经常会和叶友道在一起喝酒聊天,有时候是讨论案情,有时候则纯粹是闲聊。做刑警的,没有几个真正谈得来的朋友,除非同行。范鸿宇和叶友道搭档十来年,交情着实不错。
叶友道的突然出现,触动了范鸿宇的旧日情怀,还真的很想念和叶友道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当然了,在这个时空,叶友道只怕未必会接受范主任这份友情。一切都已经改变,两人没有了交集的空间。成为朋友,是需要机缘的。
叶友道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大步向前。
这一趟,当真来得鲁莽了,大违叶友道的本心。
张阳蹙起眉头,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打了张大宝……”
范鸿宇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虑之色。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个痛打张大宝的家伙,应该就是夏言。夏言可不容许有人不断在背后给二哥捣蛋使绊子。
原本一个张大宝,打了也就打了,夏言又不是头一回揍人。只要没有构成法律意义上的轻重伤,判刑是不够条件的,大不了拘留所呆上几天,赔偿点医药费了事。夏言又是普通工人,行政处分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
但这一回,明显郑峰匡掺和了进来,却不大好办。
夏言有勇无谋,岂能是郑峰匡的对手。
但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没有用,须得想一个善后之策。不然,这一回夏言被逮了进去,只怕要吃不小的苦头。范鸿宇从警多年,对宇阳县公安局内部整人的手段,了如指掌。这也是他刚才坚决不肯和叶友道一起去公安局的原因。
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阳的脑子转得也不慢,马上便联想到了夏言身上,貌似最有可能揍张大宝的人,就是范鸿宇和夏言,范鸿宇既然不在场,那十有八九就是夏言干的好事。
“鸿宇,是不是夏言?”
张阳脸色亦是微微一变,低声问道。
“应该是他。张厂长,改革方案,咱们略略押后再谈,我现在要去找夏言问个清楚。如果真是他,得安排他出去躲一躲。”
在张阳面前,范鸿宇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
张阳点点头,说道:“嗯,看来是要躲一躲,那个郑峰匡,明显不肯善罢干休,正愁没有借口呢。夏言这一下,算是找了麻烦。”
范鸿宇当即站起身来,离开了办公大楼,直赴总装车间。
夏言穿着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把扳手,在车间里晃晃荡荡的,敲敲这里碰碰那里,倒是悠闲自在得很,一点不像闯了祸的样子。
“夏言!”
范鸿宇大步走了过去。
“二哥,回来了……”
夏言咧嘴一笑。
范鸿宇问道:“你昨晚上,是不是揍了张大宝?”
夏言深感诧异,笑道:“咦,你怎么知道了?谁跟你说的?”
范鸿宇不由摇了摇头,说道:“别说那么多了,刚才警察已经到厂里来过,张大宝报案了。说是我打的他,现在警察已经走了。你马上跟我回宿舍,换套衣服,立即去彦华,先躲几天再说。”
夏言脖子一梗,说道:“躲?干嘛要躲啊?那家伙就是欠收拾。嘿嘿,二哥,我跟你说,昨晚上我叫二嘎他们几个一起去的,那个混蛋,刚刚从文化馆舞厅里出来,和一个妖精拉拉扯扯的,那德行……咱们二话不说,上前就揍,可把他搞惨了。你要是在场,一准高兴。”
范鸿宇哭笑不得。
这个愣头青!
“揍得好,我听了也高兴。不过夏言,这事啊,郑峰匡掺和进来了,打算找咱们岔子,咱们不能授人以柄。赶紧的,跟我回宿舍换衣服去。”
“怕什么?人是我打的,我好汉做事好汉当,当事就跟张大宝说得明明白白。叫他有事直管冲着我来。二哥,我知道,你现在是干部了,要注意个影响,所以我就没叫你,特意在你去彦华的时候叫上二嘎他们动的手……”
夏言依旧未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兀自在那耀武扬威。
不过他知道范二哥现在要注意影响了,倒也不算是全无长进。
“别耽搁时间了,走!”
范鸿宇不由分说,拉起夏言的手,就往车间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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