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莫小川没有上朝。莫智渊也没有到,上朝之后,等了半晌,被通知王爷身子不适,不能来朝的消息,百官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消息灵通之人,却似乎嗅到了什么。虽然,莫小川昨日在宫中与吴占厚一战,其后又与莫智渊的冲突,都被神卫队掩盖了下来,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但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昨日,莫小川还入宫回来,一拳砸开王府院墙的事,却没有隐瞒得住。不少人都感觉到,王爷和皇上好似有了矛盾,加上,之前寇古被杖责之事,被联系起来,这一切,便不难解释了。
百官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们必然会毫不犹豫地与莫小川保持距离。但是,自从莫小川临朝听政这么长时间之后,让他们也有些犹豫起来,似乎,隐约感觉到,这西梁的天要变了。只是,会变成什么模样,却无人敢肯定。
莫智渊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表示什么。这两天,吴占厚在屋子里一直生着闷气,莫智渊一直以来,对他都是很尊敬的,可是,这一次,却明显的对他产生了怀疑,甚至,暗中指责,这让吴占厚有些忍受不了。他在西梁,便是说的白一点,至少也是一个客卿的身份,又不是莫智渊的下属,被自己的徒弟指责,难免让他面子上过不去。
何况,小莫政的事,也让他十分的不快。看着莫智渊如此冷漠无情,和小莫政与父母分别时的眼神,吴占厚这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在想着,自己是不真的是离开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的小莫政,在太后宫中,低着头,坐在屋子里,他的心中难过,想要哭,可是,想到父亲的话,却又硬忍着,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
莫颖走了进来,看到小莫政这边模样,她蹲下了身子,面带微笑,道:“政儿这是怎么了?不开心么?要不,姑奶带你去摘花吧?”
小家伙摇了摇头。
“祖奶奶很疼政儿的,政儿留在这里不开心么?”
小家伙抬起头,望向莫颖,轻声说道:“姑奶奶,政儿好想娘亲……”
听到小家伙的话,莫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她倒是想说,带着莫政去找他的父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昨日的事之后,自己的那位皇兄,怕是,对自己已经有了记恨,肯定会派人盯紧自己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小莫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道:“政儿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憋着不好。”
小莫政摇了摇头,一握小拳头,道:“不,我是莫小川的儿子,有泪也要吞到肚子里。”
看到小家伙一副认真的模样说出这句话,莫颖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道:“政儿若是实在想爹娘的话,便练功吧。等你的武功到了一定程度,姑奶觉得可以了,就带你去见爹娘,你看如何?”
“真的?”小家伙双眼一亮,抬起了头来。
莫颖点了点头,道:“真的。”
“那什么才是一定的程度?”小家伙疑惑地望向了莫颖。
莫颖想了想,道:“这个,姑奶还要改日再告诉你。不过,姑奶是不会故意刁难你的,你信姑奶么?”
“政儿信的。姑奶奶那我们一言为定。”小家伙说道。
莫颖点了点头。
“姑奶奶,昨天那个拦着政儿不让政儿回家的爷爷,就是娘说的皇帝爷爷么?”小莫政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莫智渊那冷漠的脸,不由得问道。
盈盈虽然跟了莫小川,在心里,也一直相信莫小川那句,他们两人在一起是不违背人伦的话,可是,她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真论起来,怎么算,都是莫小川的堂姐,这样的身份,她自然不好对儿子说。因此,盈盈从未对莫政提起过自己娘家之事,对小家伙说皇宫里的这些亲戚的时候,也均是从莫小川这边论的。
因此,莫政也是知道莫智渊的。原本,他还觉得这位爷爷好厉害,居然是传说中的皇帝,如果,有一天见到他,一定会很威风,很慈祥吧。
昨日终于见到了这位爷爷,果然十分威风,可是,慈祥却一点都谈不上了,甚至,还有些讨厌。至少,小家伙是觉得他很讨厌的。
莫颖听到莫政突然问到了莫智渊,不由得有些诧异,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皇帝爷爷,为什么会那么坏?”小家伙低声说了一句。
莫颖的面色微微一变,蹙眉道:“政儿不该说这话的。”
“可是,他欺负娘亲,还逼着政儿,不让政儿回家……政儿不喜欢他……”小家伙说道。
莫颖摇头一叹,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政儿的爷爷,你娘亲应该教导过你,不可以对长辈无礼,政儿不该记恨皇帝爷爷的。”
“好吧!”莫政低下了头去。
莫颖轻轻摇了摇头,道:“好了,政儿该练功了。若是荒废武功,你娘会失望的。”
“吴爷爷还好吗?”小家伙似乎不想回答莫颖这个问题,转移了话题。
“他很好!”莫颖露出了笑容,又揉了揉莫政的小脑袋,道:“政儿练功吧。”她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转移这孩子的注意力,若是他一直这样伤心下去,莫颖真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如果,因此而把性格都转变了,对他以后会有极大的影响的。莫颖虽然一直不赞成莫小川和盈盈之间的婚事,但是,对这个孩子,却是极为喜爱。
这种两头亲,又如此可爱的孩子,她实在是没有理由不喜爱。
此时,吴占厚已经在开始收拾行囊了,他的行囊,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些他珍爱的书籍,至于财物,到了吴占厚这种境界的人,已经看的很轻了。
吴占厚没有什么下人,也只有一个老头,此刻,也正帮着他忙碌着。
他这一生,除了武道,并无其他爱好,所收集的书,也大多都是关于武道的。以前不收拾还不觉得,现在一整理,才发现,居然能装满满一车。
正当吴占厚忙碌的时候,莫智渊突然来访。看到吴占厚这番举动,眉头微微蹙起,道:“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吴占厚看到莫智渊,此刻,即将分别,心中的怨气反而少了许多,毕竟,师徒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真的让他因为昨日之事,便记恨莫智渊,他还真做不到,看到莫智渊脸上惊诧的表情,他的面色也平缓了下来,缓缓摇头,道:“没什么,老了,也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
“师傅这是要走?”莫智渊的问道。
吴占厚点了点头,道:“嗯,离开了,也就清静一些,最近,总感觉心生不宁,应该大限也快到了,没有几年好活,想让自己平静一些……”
到了吴占厚这种多少探及本源之境的人,对于自己的寿命,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预感。这就如同当初,莫小川在大丰寺后山的山洞之中,遇到的那个老和尚一般。如果不是老和尚感觉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会,对一个突然到来的陌生小子说那么多话。
吴占厚虽然没有老和尚的修为,却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所以,他说这话,倒并非是危言耸听,或者是借故离开的托词。莫智渊的面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对于吴占厚的话,也不知他信了没有,只是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随后又睁开,问道:“师傅当真要走?便是朕请你留下,也要走么?”
吴占厚摇了摇头,道:“皇上也莫要为难老夫。老夫这次,去意已决,便莫要再留了。”
莫智渊苦笑了一声,道:“既然师傅已经决定,那么,朕便不再多言。朕派人来帮您收拾吧。”
“不用!”吴占厚摆了摆手,道:“他们不知道我要什么,让他们来,反而添乱。”
“师傅要去哪里,可以让我知晓么?”莫智渊问道。
“现在还说不好。”吴占厚想了一下,道:“等安顿下来再说吧。”
“既然师傅要走了,我们师徒,再饮一杯吧。”莫智渊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和不舍之色,道:“便算是给师傅的送行酒!”
吴占厚犹豫了一下,看到莫智渊眼中的期待之色,摇头轻叹了一声,还是没忍拒绝,轻请点了点头,道:“好吧。也不用如何,便在此处,一杯薄酒便好。”
“还请师傅移步。”莫智渊说道:“让弟子最后再尽一次孝。”
吴占厚望着莫智渊的脸,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还是少年的他,不由得心中一软,点头道:“好吧。”
随后,两人离开了吴占厚的住处,朝着莫智渊的寝宫行来,一路上,莫智渊的话很少,他的脸上多是没落之色,对于吴占厚要离开,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直到接近了寝宫的时候,莫智渊这才说道:“师傅,弟子知道,这段日子,弟子有些不敬,弟子还以为,师傅会像以前一样,不会责怪弟子。却没想到,这次让师傅伤了心。”
吴占厚摇头一笑,道:“其实,我想离开,并不是责怪你,你也莫要往这方面想。年纪大了,有的时候,做事也是力不从心,这些年,我的武道已经没有了进益。我想利用这最后几年,传一部武學著作下来,也不算是空来这世上一回。”
“师傅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好的。若是师傅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的话,只需要修书一封,便是天大的难事,弟子也必然帮师傅办到。”莫智渊认真地说道。
吴占厚原本想说,让莫智渊将莫政送还到父母身边,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莫智渊一定是不会答应的,与其让双方为难尴尬,弄得不欢而散,还不如平平静静地饮下这分别酒,以后,想起来,彼此也有个挂念。
因此,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道:“若是需要,老夫会的。”
莫智渊没有再说什么,请吴占厚进入寝宫,又命人上好了酒菜,两人便坐了下来,这一次,莫智渊没有再端皇帝的架子,而是将主位让给了吴占厚。
吴占厚也没有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莫智渊亲自给吴占厚斟了酒,道:“师傅多饮几杯,这一次分别,也不知,以后什么时候能相见。弟子在这宫中,便如金丝雀一般,难以出这皇城。师傅又要专心著书,怕是,也没有时间回来。我敬师傅一杯。”
吴占厚点点头,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莫智渊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也饮了下去:“这么多年,师傅一直在身边,这一次,师傅要离开了。心中还真是不舍,还记得当年,师傅第一次传我武道,还记得师傅替我退敌……”
莫智渊说着,眼圈看起来有些发红。
吴占厚也是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起来,轻轻摆着手,道:“莫要说了……这些,师傅会记在心中,智渊呐,其实,师傅一直很看好你,只可惜,你并不专心与武道,可惜了……不然的话,你的资质应该不比小川差,当年,师傅第一次见到你和智明的时候,对你们两人可是十分惊讶的,这么多年来,除了小川,没有人能够与你们相提并论,即便是政儿,比起你来,也是差了一筹……唉,可惜啊……”
吴占厚说到这里,还是不由得露出了惋惜之色。
莫智渊却轻轻摇头,道:“师傅,其实武道一途,有千万条路可寻,未必便要遵循那一条路,您说呢?”
吴占厚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莫智渊的话,只是,他却有些想不明白,莫智渊具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