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滚——”李心圆吼得惊天动地,面色狰狞。
温暖被打得脚步踉跄,抓紧了手里的袋子。脸上火辣疼痛,她却没有去碰一下。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还我的孙子,你还我的孙子!”李心圆揪住温暖的衣襟,疯了似的抓她的脸。“你勾引沈君则还不够,连她的孩子你都不放过,你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温暖,我要杀了你!”
“心圆,你冷静一点!”温长庚抱住妻子,目光冷冷地看着温暖。“温暖,现在温馨的孩子没了,你满意了?你走吧,不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都不想看到你。”
温暖的脸被抓了好几道血痕,可所有的疼,都比不上她心尖上的万分之一。他们早已经认定了她就是那样狠毒的人,她还能说什么?可从小到大,她又伤害过谁,凭什么这么认为?
眼前这两个人是她的至亲,可此刻她看到的只有狰狞和冷情,亲在何处?温暖脚步踉跄,脸上泛起的笑比哭还难看,心脏裂开了一道血盆大口。她凄然点头,凄凉而笑,张嘴刚要说话。
“干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杨蔓蕾冷声呵斥。犀利的视线环视一圈。最后落在温暖的身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抢别人老公,还把别人弄得流产?“你,先出去,别妨碍病人休息。”
紧紧地咬住嘴唇,放下手里的东西,温暖低头往外冲。一声抽泣压抑在喉咙,留待独处时化作心底的悲鸣,如一只被遗弃的鸟儿盘桓天空时那声声泣血。
“啊——对不起对不起!”温暖双眼迷蒙,看不清撞到的人的面容,只是猛道歉,拔腿就想跑出去。
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拖住她的脚步。“暖暖。”
听到这个声音,温暖身体一震,抬手胡乱地擦着没忍住的眼泪。“你是不是也要给我几个耳光消消气?沈君则,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推她,我从来没想过伤害她。”
“我知道。”她的善良,他比谁都了解。“爸妈他们只是太着急了,你别怪他们。我带你去医护室上点药。”
温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吸吸鼻子。“不用了,你还是去陪你的妻子吧。她刚流产,需要你的关怀。”
“没事,有爸妈看着呢。走吧,我带你去医护室。不及时处理,脸上会留下疤痕的。”说着,又把手伸向她。
温暖一把拍掉他的手,生气地叫道:“我都说了不用了!我跟你没关系,我跟你们都没有关系!以后见到你们我就绕道走,可以了吗?”她几乎忍不住伤心落泪,踉跄擦身而去。
沈君则跨前一步,又急急收住步伐。看着温暖踉跄的背影,像一只急欲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动物。双手紧紧地握紧成拳,青筋暴起几欲爆裂的隐忍。暖暖……
一直到跑出医院,融入人群里,温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长发凌乱,却掩不住泪湿的脸颊。幸好灯光不那么明亮,让悲酸的心情得以隐藏在阴暗里。所以伤心的人总喜欢夜晚,灯光再明亮也留了阴影,让心底的伤得以露出来吹吹风,自然不如摊在太阳下来得容易愈合,可总比完全在黑暗里腐烂疼痛要好一些。
温暖脚步茫然,没有方向。一双明眸含着晶莹的液体,视而不见;一双漂亮的耳朵变得迟钝,听而不闻。跟随着人群,恰似随波逐流的浮萍,找不到根的所在。
心像是被水用一台大机器无情地挖空了,此刻正空荡荡,四处漏风,茫然不着边际。
“吱——”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伴随着路人下意识的尖叫,一并喧嚣在交叉路口。
温暖猛然抬头,煞白的灯光将她笼罩起来,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躲避这疼痛的刺激,而完全忘了躲闪它的袭击。
“温暖!”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男人,一把抱住她往后退。
“啊——”在人群的惊叫里,两个人双双跌倒在马路上。
与此同时,车子也嘎然而止。车里的司机一时茫然失魂,额上冷汗沉沉。
温暖回过神来,急忙爬起来,转头去看救了自己的人。“老师?”竟然是莫子谦。
莫子谦刚刚完全将温暖护在怀里,他自己的头部与路基重重地撞上了,背部也擦破严重。他睁开眼,却晕眩得厉害。虚弱一笑,低声问:“温暖,你没事吧?”
“老师,我没事,你怎么样了?老师,老师……”
“叮——咚——,叮——咚——”
尖锐的声音划破城市的长空,一辆救护车飞驰在马路上。
温暖跟随移动床,一路奔跑在军区医院的长廊,直到移动床进了手术室。红色的灯亮起,满眼的血红。
温暖有些脱离地贴着墙,双腿虚软得厉害。
还好,灯很快就灭了。
莫子谦头部的伤不严重,只是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床前,温暖静静地坐着,像失了魂。她脸上被抓伤的地方血已经凝固,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若是在夜晚乍然看到,很有些吓人。
李心圆那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度,致使她的脸此刻高高地肿了起来,已经严重变了形。整个人看起来,那么的狼狈。也亏得莫子谦竟然还能认出她来。
铃声响了好一会,温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大大的“老公”二字跳跃着。原来,已经是夜里了。她没有马上接通,那两个字跳跃得欢,恰似高杨总是能让气氛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让她笑容不断。
空荡荡的心脏,突然因为这铃声而又渐渐地生出什么东西在填补。还有人爱着她,她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走出病房,温暖在长凳上坐下,接通电话。“喂?”声音已经调整过了,可依旧有些哑然。
“宝宝,声音有气无力的,怎么了?”高杨眉头高蹙。
温暖往后靠着墙,抬头看着顶上的灯,怅然若失。“高杨,我想你了。”她轻声道,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这是第一次,她主动说出心里的想念。
“宝宝,发生什么事了?”换了以往,高杨要乐开花了。但此刻听着媳妇儿像要哭出来的声音,他完全没那个心情。“乖,没事的,跟老公说。天塌下来,老公顶着!”
似乎看到了他咧着笑容,拍着胸口向自己保证,一身的正气,一脸的阳光。温暖吸吸鼻子,就是这个小小的动作,牵动红肿的脸,疼得她差点龇牙。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习惯了把眼泪封在眼内吞回体内,谁也看不见。“我没事,我就是想你了。高杨,你什么时候回来?”
高杨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她身边来。“宝宝别哭,我很快就回来了,很快。你现在在哪里?”奶奶的,他等下就去找老夏要假期!
温暖环视着医院,微弱的灯光无法驱散黑暗,使得长长的走廊看起来有那么一些恐怖。夜晚的医院没了白天的吵闹,十分安静。灯光的暗影里,人影晃动,脚步声响起时,能把胆子小的人给吓坏。还好。温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
想了想,她还是诚实回答。“我在医院。”
“你受伤了?”男人的语气更加紧张,眉间高高的刻着个“川”字。
温暖急忙摇头,又猛地想起他看不见。“不是我,我没有受伤。我刚才差点被车撞了,老师为了救我,受伤住院了。幸好,伤得不重,医生说观察一天就能出院了,你别担心。”
“你一个人在医院吗?今晚还回家吗?”虽然感激那个莫子谦救了她,但高杨可不想媳妇儿在床边给他守一个晚上,就算什么都不发生也不行!“听话,现在先回家洗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过来看你老师。你要是累垮了,就没人照顾他了。听话,嗯?”
温暖缓缓地站起来。“好。我现在就回去。”她在这里守着确实没用,老师估计明天才会醒过来。而且她现在浑身无力,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一天都太混乱了,也太累了。
“我打电话让良子来接你,他就在附近,五分钟就能到。”夜深人静,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不用麻烦人家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你是不是要休息了?”他们作息时间很严格,她是知道的。
“没事,我陪着你说话,等你到家了我再去睡。”反正出任务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也这么过来了。
温暖空落落的心里又被什么给填满了,不再酸涩得让人想落泪。初秋微凉的夜里,缕缕暖意在心里回旋,让它不再冰冷。“不用了,你去睡吧。我现在就出去打的,一会就能到家了。”
“你老公有钱,不用想着省电话费。上车前,先把车牌号报给我。”
一路跟高杨打着电话,温暖坐进了出租车。
“小姐,你的脸肿成这样,最好上点药,否则几天都消不了肿。这人可真狠啊,五个手指印清清楚楚的,你惹到什么人了?”司机看到温暖高高肿起的脸,热心地询问。
温暖下意识的想要捂住手机,不让高杨听去。男人要是知道了,定然要大发雷霆的。
“宝宝,谁打你了?”
“没,没人打我。”温暖忙否认,都能想象出他眉头深皱、双眼怒瞪的样子了。还好他不在身边,否则指不定会为她打回去。
“宝宝,我要听实话。”
温暖只得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说着说着,眼眶又有些泛红。亲情的缺失,始终是她心底的一把刀,时时刻刻肆虐她的心脏。
“操!居然敢动老子的人,下次见到,老子给你还回去!我从来都是把你捧在手心的,她说打就打,简直岂有此理!我操我操我操操操!”
“扑哧嘶——”温暖一笑,扯到了伤处,顿时疼得猛吸气。她咬着牙,含含糊糊地骂他。“坏蛋,你肯定是故意的。”
“宝宝,让医生给你处理伤口了没有?”
“你忘啦,我就是医生。我回去就给自己上药,没事的,明天就会消肿了。”
“操!老子下次把他们都打成猪头,让他们后悔他们的娘把他们给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敢动老子的宝贝儿,简直是活腻了!”
“……”
等从车里下来,温暖的心情已经从阴雨转到了晴天。“我已经进大门了,马上就到家了,你快去休息吧。”
“都说了你老公有钱,不用省话费。宝宝,别以为我在吹牛,下次让你看看老公存折上面有几个零。到时候你可不许晕!”
“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勤俭节约是美德。”
“……”
“我到家了。中校先生,你可以去休息了。”温暖将手机夹在肩头,拿出钥匙开门。
“宝宝,你嫌弃我了。”男人耍宝地装出哀怨的声音。
温暖失笑。“好了,别耍宝了,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早点把事情干完就回家,再不回来,我就不理你了。”
“遵命,老婆!”
“晚安,拜拜。”
陆以陌从房间里出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你总算回来了。”她等着等着,困得睡着了。
“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快去睡觉吧。”温暖心内有歉意,居然把陌陌给吵醒了。
“好,你也早点睡。”陆以陌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泪珠。“等等,你的脸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
温暖伸手捂上自己的脸,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了。你快去睡吧。”
“你呀——算了,我去给你拿点药擦擦。”陆以陌对于温家那几个人都没什么好感,偏偏他们都是温暖的血亲。温暖受了委屈也只知道忍气吞声,看了就替她憋屈。
温暖跟在陆以陌后面进了房间。“陌陌,你别生气。”
“我生气有什么用?你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心软还是笨!”陆以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温暖呵呵傻笑。“不生气,不生气,陌陌不生气,温暖温暖这就乖乖!”
“笨蛋一个!”陆以陌抬手敲了她一下。
温暖想要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可惜脸太疼了,笑都有些困难。
作为一个医生,温暖家里的药箱是非常齐全的。在陆以陌的帮忙下,她总算把脸给处理好了。
“这个抓痕会不会留下疤啊?要是这疤痕消不掉,你这张脸就废了,你家中校先生肯定会大闹天宫的!”
温暖笑了笑。“我是医生,我知道的。这看着恐怖,其实不深,过两天就好了。好了陌陌,你快去睡觉吧。”
“那好。你也赶紧洗洗澡上床休息,看你一身的伤。”陆以陌摇摇头,心里还难受得厉害。
温暖猛点头。“嗯嗯,我这就去洗澡,马上就睡。”
站在浴室里,温暖并没有马上洗澡,而是坐在马桶盖上,盯着窗外暗沉的夜空发呆。
从小到大,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承担的都是她。哪怕是温馨的错,最后她也能三言两语的让爸妈认为只温暖错了。那时,她很少去辩解。她能做的就是乖巧勤劳,不让爸妈生气。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不喜欢她。每次一出问题,首先来一句“温暖,你又搞什么”。错错错,她永远都是错的!
温馨的孩子没了,温暖心里也很疼。那相当于自己间接杀害了那个孩子,如果她没有说那番话,也许温馨不会那样激动也就不会摔倒了。悔恨如一只毒爪,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疼得有些无法呼吸。
更疼的,确实他们不闻不问就认为是她故意推了温馨,故意让她流产。在他们眼里,她温暖从来都是狠心的,不需要任何的求证。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温暖忍不住再一次凄凉地在心底发问:你们为什么要生我?
半弯新月也被乌云覆盖了起来,天空更加阴沉压抑。云后那微弱的光,怎么也冲不破阴霾的笼罩,突然挣扎。
一如,此刻的温暖。她至亲的人亲手织就的这片阴霾如此厚实,她那点微弱的光根本照不透。只能在阴霾的遮盖下,压抑,窒息。
“叩叩叩——”陆以陌敲了敲浴室的门。都半天了,一点水声都没有。“你在里面孵蛋呢,赶紧洗澡,什么也不许想!”
温暖如梦初醒,急忙站起来,弄响了马桶盖。抬手,匆忙擦拭眼睛。“我、我这就洗。你快去睡吧,别管我。”
“给你五分钟,我就在这等着。”不来强硬的不行。
温暖没办法,只好快快洗了澡就出来。“我洗好了。”
陆以陌站直身体,走过去,伸手搂住她。“暖暖,人这一生是不可能方方面面都如意的。有的人一辈子在爱情里碰撞受伤,有的人一辈子在友情里吃亏受苦,而你是在亲情里注定了缺失。聪明的人要学会看好的方面,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地方,就随他去吧。至少,你还有我们,还有高杨,还有大叔,对不对?”
温暖将下巴搁在好友瘦削的肩头上,眨眨眼睛,然后笑了。“陌陌,我明白的。只是有时候心情有些不受控制。你放心,我会好的。”
陆以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明白,说永远都比做要容易。她也只能劝别人,到了自己就只能自生自灭。“好了,快上床去睡吧。”
躺在床上,倦极了的温暖没有辗转许久,就疲惫地睡去。只是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的出现温家人的脸,一声声的责骂,一声声的狞笑,如夜叉可怖。她的辩解,她的恐惧,无人理会,无人在乎……
“啊——”
惊醒时,天已经大亮。温暖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连头发都不能幸免。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漉漉的。
“又做噩梦了?”陆以陌无奈叹息,伸手剥开她汗湿的长发。
……
温暖拎着鸡汤,早早出发去医院。在医院门口,接到了高杨的短信。她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低头去打开短信。
“宝宝,我昨晚做梦了。睡醒的时候,内裤都是湿的。”
“噗——”温暖当场就喷了,这个流氓!她笑眯眯地回过去,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下次多穿几条,省得总洗床单。”
“啊——”玩的太专注,又不小心撞到人了。“对不起。”
杨蔓蕾淡淡地看着她。凭着那张毁了的脸,就认出她是谁。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这里是医院。”
她的语言很严肃,甚至有点冷。她平生最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温暖怔了怔,扯着笑容猛点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几次被这个人冷眼看冷眼斥责,温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这个人误会自己了。只是她们彼此都不认识,她不能抓着人家解释,人家也未必相信。轻轻地,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好,她们不认识,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嗯。”杨蔓蕾轻哼一声,踩着鞋子缓步而去。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她们中间还连着一个很重要的男人。
命运偶尔的调皮,将她们给捉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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