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长的相像的人不是没有,走南闯北的陈吉更是亲眼见过,可是五官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不得不让他怀疑了。
而且旁边的那个大的,眉眼之间,分明也有几分像自己的妻子,再一看两人的年纪,又刚好能对上,如此多的巧合,就是傻子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巧合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陈吉的脸色阴沉下来,看向莫家姐妹俩的眼里更是淬了毒。
莫颜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般,浑身泛起了一阵阵寒意,很清楚那个男人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一旁的馨儿更是吓得不自觉的握住了姐姐的手,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明明看起来很温厚,为何看过来的眼神如此恐怖,教人害怕。
莫颜回握着妹妹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待她渐渐放松下来,对前面的伙计问道:“不是要带我们姐妹去雅间么?怎还不带路?”
伙计面带难色看了看陈吉一行,又看了看一脸淡然,却无端给人巨大的压力的莫颜,最后一咬牙,正要上前客气的请陈吉一行离开,好让开走道,陈珊珊就冲上前,一把推开了他,指着莫颜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贱人,挡了本姑娘的道,还敢无视本姑娘的话,谁给你的狗胆?”
“你、你闭嘴!”一向把姐姐看的比自己重要的馨儿不等姐姐开口,就忍着心里的害怕,大胆的站了出来反唇相讥道:“你倒是一身华服,呼仆唤婢,看起来像极了大家闺秀,却是张口‘贱人’,闭口‘狗胆’,满嘴的脏话连乡下的粗陋妇人也不如,真该教外面的人进来看看,看看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是都是你这副德行!”
陈珊珊一开始没有把十多岁的馨儿放在眼里,此时被她如此嘲讽,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高高地举起右手,对着馨儿的脸重重的扇来:“你这个贱丫头,找死!”
莫颜面色一沉,在杜氏的惊呼和陈吉的暴喝声中,抬脚踹到了陈珊珊的肚子上。看似轻飘飘的一脚,却瞬间把人踹出半丈之外,恰巧落在那对不敢置信的男女脚下。
“啊——”陈珊珊捂着肚子,发出的惨叫如同待宰的猪,震动了整个布庄。
陈吉脸色大变,连忙弯腰抱起了女儿:“珊儿,珊儿你怎么样了?快,快去找大夫!”
杜氏闻言,急急地让自己的贴身丫鬟跑去叫大夫了,又一脸急切的围着陈珊珊嘘寒问暖,那副慈爱的模样,哪里像继母待继女?
“啊——疼死了,爹,女儿快要疼死了!您、您快去打死……不,您找人把她卖去最低等的勾栏院,女儿要看着她被千人骑万人踩,您快去,您快去给女儿报仇,给女儿报仇啊!”
陈珊珊疼的满头大汗,死死的揪着陈吉的衣衫,一边嗷嗷叫疼,一边不忘让陈吉替她报仇,说出来的话,哪里像正经人家教出来的姑娘!
“珊儿,大夫就快来了,你先忍忍别说话!你放心,这个仇,爹一定会为你报!”陈吉柔声安抚着女儿,将人交给了那些丫鬟婆子后,朝着莫颜大步走来,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
七八年前,刚回到老家,就得知心爱的女子已嫁人生子的陈吉,就对莫家人动了杀意,最后被杜氏阻止。前段时间,杜氏突然提起了孩子,这股杀意再度蠢蠢欲动,只是他找人前往莫家村,却得知莫家四口死在了逃难的路上。
结果,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出现在陈吉面前,还重伤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这股杀念愈发的强烈,让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放过眼前这两个碍眼的孽种!
布庄的伙计亲眼目睹了这反转的一幕,呆滞的看着杀气腾腾的阔步走来的陈吉,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看着杀气腾腾走过来的陈吉,莫颜不欲连累无辜遭殃的伙计,直接把人推到一边,在陈吉的耳光落下来之前,面露嘲讽的再次抬脚,在陈吉根本来不及反应下,力道十足地踹了过去。
这一脚,踹的不是肚子,而是比肚子更为脆弱的膝盖!
只听咔嚓一声,膝盖骨应声而断!
这些天,不光五兽在空间里被雪团子日夜“调教”,莫颜也被雪团子逮住折腾的一些时日,不似五兽那么凄惨,却也受了不曾受到过的痛苦。好在效果是显著的,不光气力又增长了许多,身手也变得更加敏锐,普通人很难躲过她突如其来的攻击。
陈吉高举的右手来不及落下,整个人向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原本因怒气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死死的咬紧牙关,才没有像陈珊珊那样毫无形象的惨叫。
莫颜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在陈吉怨毒的目光下,一脸嫌恶的擦着脚尖,仿佛脚尖沾染着恶心的物事一般。
这不是做作,她是真被恶心到了,尤其是看到亲密的一家三口居然是这三个人时,埋在灵魂深处的怨恨,如同喷发的火山,不受控制的想要毁灭一切,所以她才会抑制不住的出手,重伤了这对父女。
莫颜清楚,这股汹涌而来的怨恨,不是属于她,确切的说,是属于她另一半的灵魂。那个“她”不仅怨恨不负责的母亲,更加痛恨这个“拐走”母亲、破坏他们一家幸福的男人!
“她”无法忘记母亲与这个男人私奔后,他们一家遭受的伤害和旁人的嘲笑;无法忘记年幼的弟妹被人指指点点着骂“野种”,无数次哭着跑回家;更无法忘记,无数个寒冷的夜晚,浑身冻的像冰块一样的弟妹颤抖着问她,为何别的孩子都有母亲,他们却没有……
如果今日是“她”在场,又看到这父慈母爱的一幕,只怕杀了这“一家三口”的心都有了!
杜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几欲晕厥,她手软脚软的扑倒在陈吉面前,依然美艳的脸上,被浓浓的心疼笼罩,顷刻间沾满了泪水:“吉哥,吉哥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陈吉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一动,膝盖那里就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教他丝毫不能动弹。
看着哭泣不止的杜氏,陈吉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第一次在她哭泣的时候没有出声安慰,只对后面那群瑟缩着的丫鬟婆子,咬着牙道:“扶爷起来!”
几个丫鬟婆子反应过来,惊惧的看了莫颜一眼,见她似乎没有阻止的打算,这才哆嗦着将双腿无法站立的陈吉扶着坐了起来,有两个机灵的,一个去搬了椅子,一个得到陈吉的首肯,急匆匆地跑去找大夫了。
陈吉的冷淡,让杜氏一下子慌乱起来,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无意间看到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继女却嘲弄的看着自己,顿时脑子一热,冲到莫颜面前,正要大声斥责,却在莫颜两道逼视的目光下,不自觉的变成了喃喃低语:“为什么要动手?为什么要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
说到这里,杜氏猛地止住,脸上的责怨被惊慌取代,又很快掩饰了下去,脸上再次露出了责怨。
莫颜将杜氏一系列的变化看在眼里,只以为她害怕她们姐妹的身份被当面戳穿,让她被那个男人厌弃再也过不了荣华富贵的生活,一时看向杜氏目光讽意更浓,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不动手就任他们父女打我们?还是说——在你眼里,不管我们姐妹有没有错,就该老老实实的站着被你的丈夫和女儿打?”
说到丈夫和女儿,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见杜氏脸色一僵,脸上的嘲讽愈发的明显。
这番话更像一把刀,狠狠地戳在了杜氏的心尖儿。杜氏发白的脸,变得愈发苍白,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此时此刻,莫颜看都不想看杜氏一眼,又哪里有心思管她到底是不是。见馨儿愣怔的看着杜氏,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不由得发紧,连忙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馨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去,等下次进城了再来买。”
馨儿回过神来,视线从杜氏脸上转移到了姐姐的脸上,眼睛里面的探究和疑惑,教莫颜看的心惊肉跳。
良久,馨儿才回了姐姐一个甜美的笑容,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到时候问问吴姨他们喜欢哪几个色儿,我们再来挑。”
莫颜心里松了口气,见伙计吓得忘了叫人,便没有知会他,就要带着馨儿一道出去。
“站、站住!”陈吉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疼的声音都在哆嗦,语气里杀气却丝毫不减:“光天化日之下,你胆敢出手伤人,眼里有没有王法?”
自己没办法,就想用王法对付她?莫颜冷冷一哼,扭头看着一脸怨毒的陈吉,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说出的话却阴森无比:“想去衙门告我?那就看看是本姑娘先去蹲大牢,还是你先死在前头!”
这句威胁,绝不止说说而已,既然人家都对她们姐妹动了杀意,她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有五兽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陈吉这个潜在的隐患,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吉冷不防莫颜如此大胆,不仅不害怕,甚至对他动了杀念,如果不是太蠢,就是有所依仗。这两个孽种看起来不像是蠢的,难道背后真有靠山?
他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莫颜姐妹,当看到她们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他曾在林家大小姐曾竟穿过的贡缎时,愈发的肯定。
贡缎是皇室御用之物,每年只有少数几家能得到皇室的赏赐,这些人家,无一不是有权有势的世家豪门。
就连他效力的林家,因为那件事而遭到圣上的厌弃后,就没有再得过皇室的恩典,若非恒王殿下还惦记着外家,暗中送来了不少好东西,这种贡缎,连大小家姐都穿不上。
可是现在,如此珍贵,代表着身份地位的贡缎,却被这两个孽种穿上了!如果不是圣上赏赐,就是她们攀上了连林家都不能得罪的贵人,不论哪一种,都教他忌惮,不止报不了新仇旧恨,说不定他们一家都会栽到这两个孽种手里。
想到这里,陈吉的脸色难看无比,而他先前的算计,就这样胎死腹中。
莫颜知道身上的衣服很珍贵,却不知这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贡缎。见陈吉如此轻易的就被威胁住,一副很忌惮的模样,她也纳闷的很,根本不知道摆脱眼前这场麻烦,得亏了身上的贡缎,不然,她定要备一份厚礼,好生谢谢送贡缎的颜君煜。
最终,姐妹俩在陈吉的阴沉,杜氏的欲言又止和陈珊珊不甘心的叫嚷声中,从容地走出了布庄,驾着马车离开了。
出了京城,莫颜就松了缰绳,钻进了车厢里。拉车的大红枣自觉地寻着平摊的路面行走,若是遇到迎面走来的马车,还会机灵的让道,让对面的马车先过去,以免发生碰撞,惊扰了车里的两位主人。
车厢里,馨儿靠在车壁上,沉默的看着车窗外。换做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搂着姐姐的胳膊,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莫颜默默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拉过馨儿的手,迎着她纠结的目光,柔声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凡姐姐知道的,都告诉你。”
馨儿咬着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良久过后,才迟疑着问道:“她……就是那个女人?”
莫颜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赞同的说道:“什么她呀女人的?不管怎么样,她是生你也养过你的娘亲,称一声‘娘’是应该的!”
“不!”馨儿猛地站起来,头顶重重的撞在车顶上也不在乎,冲着莫颜激动地喊道:“她不是我娘,我没有这样的娘,我不会认她,永远都不会——”
莫颜没想到馨儿的反应会这么大,连忙拉着她坐下,揉着她的被撞的头顶,心疼地说道:“好好好,不是就不是,你不要激动,姐不说这事了。”
馨儿怔怔的看着姐姐,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的纵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无论曾经的日子多么艰辛难过,无论被人家怎么嘲笑辱骂,只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仿佛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依然是个满足、快乐的姑娘。
“姐——”馨儿眼睛一红,猛地扑到莫颜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失声痛哭起来:“我没有娘亲,也不需要娘亲,我只要姐姐、爹爹和弟弟,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呜呜……”
听着妹妹的哭泣,莫颜的心弥漫起尖锐的疼,像是被针扎一般。她红着眼睛紧紧地搂着馨儿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她的肩背,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疼痛:“对,爹爹、弟弟、你,们还有我,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们还有昭儿、笙儿,他们也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会开心,很快乐,一直一直很幸福的生活下去。”
“姐——呜呜——”馨儿哭的愈发厉害,娇小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仿佛要一次性哭尽所有的难过和委屈。
姐妹俩紧紧地相互拥抱着,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暖意,直到馨儿渐渐止住哭声,失控的情绪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馨儿的杏仁儿大眼哭的又红又肿,娇嫩的脸颊也被咸涩的泪水冲洗的发干发红。
莫颜找出一条新手帕,倒了水囊里的灵泉水浸湿后,细细的给她擦洗着,直到她的眼睛不再那么红肿,脸上又恢复成先前的光洁柔嫩才罢手。
察觉到脸上变得清凉,眼睛也不再酸涩,馨儿连忙接过手帕和水囊,认真的替莫颜擦洗起来。待莫颜的脸上也变得干净清爽,姐妹俩相识一笑,又缓缓地抱在了一起,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莫颜轻轻地拍打着馨儿的背,轻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馨儿,你可以怪她,可以不认她,这些姐姐不会勉强你,但是有一点,你一定不能恨她……”
在馨儿激动地想要反驳前,莫颜紧接着说道:“她怀胎十月,受尽分骨之痛生下你,把你平安健康的带到这个世上,才让你、我、爹、臻儿成为最亲密的一家人!没有她,我们兄妹三个不知道会沦落到哪里,会不会有相聚的一天,就凭这几点,你就不能恨她!”
尽管她的灵魂曾经被分离成两半,可以说是两个自由的个体,杜氏生养了“她”,却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现在既然融为了一体,她就不能不承认杜氏是生养她的人,也无法像以前的“她”来恨着杜氏。
在布庄的那两脚,她是带着“她”对那个男人的深深地痛恨踹的,“她”依然恨着那个男人,也恨着那个女人,但是她会努力让这股恨意消弭,让它再也不能影响到她的生活。
怀着恨意生活,又何谈幸福快了?她不想被“她”影响,也不想馨儿心里埋着对杜氏的恨意活下去,对她今后的生活,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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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颜表示,这两脚踹的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