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看的好笑,揶揄道:“别人家把儿子当宝,你倒好,把闺女看成了眼珠子!”
韩之蕴给怀中一岁多的小闺女拢了拢裹被,怜爱的说道:“闺女只能在爹娘膝下承欢十多载,能多疼自然就多疼!”
这番话,让在场的另外两个父亲深表赞同,大多数人或许更看重儿子,他们却没有这个想法。真论起来,儿子是讨债鬼,女儿才是爹娘的小棉袄呢!
韩之蕴看了看莫清泽,又看了看莫颜,继续道:“看了子瑜兄和颜丫头,愚弟才知道错过了养闺女的乐趣!大的已经没办法了,好在还有个小的,以后要是能像颜丫头这般孝顺,就是给愚弟十个儿子,愚弟也不换。”
听这话,敢情是受莫颜莫清泽父女的启发呢,看来是真想当二十四孝老爹,再想培养出一个二十四孝闺女出来啊!
谁都喜欢听好话,可是被韩之蕴如此夸赞,还是让莫家父女俩觉得不好意思。两人很是谦虚了一番,就把人请到了屋里。十月末的天,已然寒冷彻骨!
这次,韩之蕴也中了举人,名次比莫清泽高出不少,是第四十四名。平时每次例考,他的成绩不如莫清泽,所以也对莫清泽问起了同柳先生相同的问题。
莫清泽依然以思虑太重,影响发挥做为理由,韩之蕴听后,同样不相信,亦是聪明的没有多问。
知道莫家来了贵客,村民们就没往里头凑,就在院子里跟相熟的人说说笑笑。来来回回的撞见了,也都客气的打声招呼。
柳家和韩家虽然不大适应庄户人家粗狂的热情,但是也不会拿鼻孔看人,对这些村民们的问候,也会礼貌的回应。再加上所看到的所听到的,皆是对好友一家的称赞,愈发觉得柳杨村民风淳朴,一点也不像来自四面八方,临时凑到一起组成的村落。
没过多久,在杨保的力邀下,周边四五个村子的村长也携着礼物登门道贺。尽管这些礼物只是一包糖一封点心,也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体面的贺礼了。
莫家父女自然不会嫌他们礼轻,客气地把人带到了一个暂时辟出来的小客厅,好茶好水的招待他们,请同为村长的杨保作陪。
“怎样,我的建议没错吧?”待父女俩离开,杨保关上门,得意的对其他几个村长说道。
几个村长对视一眼,依旧有些不甘心:“和嘉郡君和莫举人确实和善,富有仁心,既然如此,不管学堂建在哪里,他们都会支持,凭啥一定要建在柳杨村?”
要是能把学堂建在他们的村子,得到莫家的支持,对他们的村子好处可是大大的,谁放弃谁就是傻子。
杨保眼睛一瞪,高声道:“就凭和嘉郡君和莫举人是我柳杨村的人,学堂必须建在柳杨村,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莫家最大的支持!况且,柳杨村风水好,学堂建在这里,肯定对念书的娃儿有好处,你们的村子哪一点能跟柳杨村争?”
几个村长顿时不说话了。
柳杨村没有难民定居前,是几个村子中人口最少,也是最穷的村子。搬来一百多户人家后,一跃成为最大的村落,不过跟别的村子比,还是最穷的。
这两年,有莫家的帮扶,一有事就请村里人帮忙,给的工钱也比别处高,不少人家的日子变得好过起来,就算依然比不上其它村子,倒是差不了多少,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村里的日子渐渐好过了,杨保就生出了其他的想法,那就是建学堂,让整日无所事事的毛孩子读书识礼,就算短时间内没有人考取功名,至少还有个指望,说不定哪天就有谁家的祖坟冒青烟给中了呢?
这不仅是哪一户人家的荣耀,而是整个村子的荣耀,总之,村子里读书人越多,这个村子就会越兴旺繁荣。以后他这个村长死了,至少凭着建学堂的“丰功伟绩”,能在村志上留一笔,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其他几个村长当然也希望村子里能有出息人,他们吵吵了大半年没有把这事定下来,就是想把修建学堂的地点抢到自个儿的村子里,尤其是在看到莫家兴旺起来后,这个念头就愈发强烈了。
可是杨保说的理由,让他们无从反驳,只是总不会甘心把这机会留给柳杨村。
于是,几个村长之间,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论战,就看谁的嘴皮子利索,能把建学堂这块“肥肉”叼走了。
小客厅的事,莫家父女自然不知道,此时他们正在大门口迎客,没过多久,刑掌柜和木行掌柜就到了,二人上前道了声“恭喜”,奉上贺礼就被请到了大书房。
二人去年给莫家暖房过,认识柳先生和韩之蕴,四人虽出身不同,阶层也不同,但俱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凑到一起,倒也能聊的热切。
临近正午,该来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只有萧睿渊、颜君煜以及莫清泽邀请的“同年”和几位授业恩师还没到。
通向村外的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影,估摸着那些人一时半会不会到,莫清泽装作不经意的跟女儿说起了他这位“同年”。
“同年”姓沈名骥,年方十九,在莫清泽看来,是个温文尔雅、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莫清泽与他同届不同舍,是在书院举行的赛诗会上认识的。
莫清泽对沈骥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赛诗会结束后,两人就熟识了。随着了解的深入,莫清泽就属意起让他当女婿,在旁敲侧击的问过他家中的情形后,就愈发中意了。
沈骥的老家在直属京城的淮水县,距离京城不过百余里。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健在,家境富裕,为人却十分上进,十六岁就考中秀才,后入长山书院学习,也参加了这一届秋闱,并取得了名次,且比韩之蕴还高出十多名,位列三十。
知晓结果后,沈骥命侍从将喜报带回家中告慰父母,独自一人留在京中租住的屋子里安心学习,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总之,这个沈骥是个不错的后生,努力上进不消人多管,可比臻儿好多了。”莫清泽满口称赞着沈骥,又头疼起跳脱的小儿子来。
听了这么多,莫颜哪里不知道那位沈大才子就是父亲物色的女婿呢!听着似乎很不错,可她真的不感兴趣。
而且,这人在父亲的眼中越完美,萧睿渊就越没戏,最后三人都会为难。
正想着如何避谈这个话题,结果她爹就提起了臻儿,于是连忙接上了话题:“臻儿只是性子跳脱了些,脑袋却很灵光,也很努力,这几次月考皆在前三,爹您不必忧心。”
果然,莫清泽被莫颜的话带歪了,他摇了摇头:“爹就是担心他的脑子太灵光,不好约束,今后捅出祸事来。”
对儿子的课业倒是不担心,只是觉得他年纪还小,心性不够稳定成熟会走上弯路。眼下还看不出来,等以后发现了说不定就晚了。
“爹,您太杞人忧天了,臻儿什么性子,您难道不清楚吗?再说,我们一直从旁看着,就算他真不小心走错路,就不能再拐回来?”莫颜有些无奈。
臻儿跳脱归跳脱,又嫉恶如仇,心地却纯善,不然当初也不会求她收留云昭云笙两兄妹。只要他一直保持这颗赤子之心,又能闯出什么祸事来?
莫清泽看着莫颜,脸上带着一抹浓浓的愧疚:“爹以前忙着学堂的事,忙着自己的课业,鲜少教导你们兄妹!你从不曾埋怨为父一句,还把弟妹们教导极为出色,每每想起来,爹总觉得愧对你!爹没有太多的祈愿,唯独希望你今后有个好归宿,这样爹才能真正放心了。”
莫颜听着,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往日带着弟妹,艰难生存的一幕幕,顿时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微微仰头,挽着父亲的胳膊,有些发红的眼睛溢满了笑意:“爹,再苦再难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咱家只会越来越好!您也不用觉得愧对我或是我们仨姐弟,那些艰难困苦,何尝不是对我们姐弟的一种磨练?”
莫清泽的眼眶也开始泛红,他拍了拍莫颜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待莫颜犹豫着要不要旁敲侧击的问问父亲有什么事瞒着她,就看到一辆马车远远地朝着这边驶来。
独独一辆车,车旁又没有多余的人,莫颜隐约猜到里面的人就是备受父亲喜欢的那个沈骥了。
莫颜的猜测没有错,等马车靠近就停在了莫家门前。车门被车夫打开,只见一道略显瘦削的身影出现在父女俩面前。
待人站定抬起头,莫颜瞅了一眼,果真是个温文雅致的翩翩少年郎,通身的气质更是肖似她的父亲。
“云瑾!”莫清泽笑着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来的这样晚,待会开席,你可得自罚三杯。”
云瑾是沈骥的字。
沈骥脸上露出歉意之色,抱拳一躬到底:“云瑾来迟,还望子瑜兄见谅。”
莫清泽连忙扶起了沈骥,眼角无意中瞥见他的一摆上沾染了些许污渍,再看到他手背上带着擦伤,微微渗血,急急的问道:“你手上为何有伤?可是路上发生了意外?”
不然面前的少年一向知礼,怎会穿着沾染污渍的衣裳到别家做客,只能是前来的路上弄脏来不及更换了。
没想到会被发现,沈骥连忙说道:“不过是点皮外伤,子瑜兄勿要担心!只是穿着脏衣裳前来做客,倒是云瑾失礼了,还望子瑜兄莫要见怪。”
莫清泽自然不会见怪,又追问他受伤的原因,才知道他一早就出门了,却遇到一个偷老人家看病银子的窃贼,便追了出去。
在追赶的过程中,不小心摔了一跤,又同小偷纠缠了一阵才取回财物,是以衣裳弄脏了,手背上也留下了轻伤。
莫清泽听罢,愈发觉得少年品行难得,心里又满意了几分,便对莫颜道:“爹柜子里有新衣裳,就先带沈公子过去换,颜儿快去取药膏来。”
不等莫颜应下,沈骥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先一步行了一礼:“有劳莫姑娘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莫清泽的打算,也不知道莫颜被封为郡君,所以这一礼仅仅是寻常的揖手之礼。
沈骥的气质太接近莫清泽,又因见义勇为受伤,除去别的,莫颜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脸上的笑意便真实了几分,对沈骥回了一礼。
正待她转身回屋取药膏,又有几辆马车过来了,是莫清泽的几位授业恩师。
这下,莫清泽就抽不开身带沈骥回房换衣,待他和沈骥对几位先生行完学子礼,只好吩咐莫颜带沈骥去换衣裳。
莫颜见状,便带沈骥去了父亲的院子,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崭新的外袍,交给了他,趁他换衣裳的工夫,又去自己的房间取了一瓶外伤药。
正要返回交给沈骥,柳汀兰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颜颜,快、快去前面,你家有贵客来了,你爹让你赶紧去呢!”
莫颜一听,就猜到来人绝不仅仅是萧睿渊和颜君煜,不然父亲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支会好友来喊她,一时也不敢大意,连忙把药瓶往柳汀兰的手中,交代了几句,就朝着前院急匆匆的去了。
柳汀兰看着好友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认命的拿着药瓶朝着莫清泽的院落走去。她来过莫家几次,又住过几天,对莫家的布局很清楚,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当门从里面被打开,柳汀兰看到逆光中走出来的温润少年,一时有些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骥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女子,却被她那双呆愣中透着灵气的眼眸吸引住,顿时忘了反应。
时间,仿佛就停驻在了这一刻……
莫颜赶到前院时,整个院门都被村民们堵住了。她踮起脚尖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停留在门口的那辆亮眼的明黄色马车。
明黄色是皇室的专用色,更是只有一国之君和储君才能使用。马车的主人是谁,不用多想莫颜也能猜到。
村民们看到莫颜,连忙让开了路。
他们从未见过明黄色,也不知道明黄色是权势的代表。见来人虽为亮出身份,但是派头却比他们见过的地位最高的颜小公爷还要大,而且颜小公爷的马车还在后面,就猜到这人的地位比颜小公爷还要高,能高过他的除了是皇室中人,还能有谁?
莫颜出来时,莫清泽正在跟刚下马车的诸人行礼,当头那人,正是大病初愈的太子楚衡!
楚衡看起来十分清瘦,仿佛被风一刮就能倒下似的,只是相比以前病入膏肓的样子,眼下的他至少面色红润,看起来是个健康的人。
此时,他身上穿着的衣裳倒不是招摇的明黄色,只是这马车一路走来,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出行了,而且还是去新封的郡君家道贺。
莫颜走上前,刚要对楚衡行大礼,就被楚衡抬手阻止了:“本宫此番微服出行,和嘉郡君无须多礼!”
莫颜闻言,从善如流做了个寻常的福礼。
她不相信堂堂太子微服出巡是特意过来道喜的,不然何不把那辆明黄色的马车也给换了?其中的深意她不想猜也猜不着,只要不再把自家拉入坑中,随他们这对天家父子怎么闹腾。总之,对于皇家的人,她只想敬而远之。
楚衡早就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慕虚荣,对她这般淡然的态度也不意外,只是见莫清泽也是恭敬而无谀媚之颜,不由得同情的看向身侧的表弟。
萧睿渊目不斜视,原本冰冷的神情此时却格外柔和。
相互见礼后,莫家父女就将众人请进了大厅里。
虽然不曾见过楚衡,但是那辆马车就是最好的说明,柳家和韩家自然能猜得到。他们心惊于莫家竟然同太子有瓜葛,韩之蕴则想的更多。莫家和林家有恩怨,他是清楚的,现在也隐隐猜到这段恩怨跟太子有关,心里不禁为莫家担忧起来。
便留在大厅里作陪。
莫家来了贵客,村民们就更不敢往上凑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楚衡坐在上座,面带微笑的同其他人说话,他的身子还在调养之中,尽管能下地行走,却还是虚的很。就坐了小半会儿,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
直到被同来的鬼医发现,萧睿渊和颜君煜执意把楚衡送去了莫家的客房。
莫颜看着楚衡虚弱的背影,着实不明白楚衡来这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感激她的想救之恩,借着这个机会给她家做脸?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决了。楚衡不会不知道她反感郡君这个封号,既然如此,就不会特意过来道喜。若说庆贺她父亲中举,那就更没可能了。
毕竟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举人,排名也不好,来年的春闱金榜题名考中进士的希望极为渺茫,就算看中父亲的才能,想要把他纳入麾下,这一切也言之过早……
联想到这两天父亲的异样,莫颜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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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够了,终于要放大招了~如果小虐莫爸爸能加快睿睿和颜颜在一起的步伐,你们愿意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