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九人同陆山君立下约定,虽然对那九人而言很多都忘了这一茬,但对于陆山君则是修行和成道的一段重要历程,时时刻刻不忘这一点,随着灵台越来越清明,心中也一直有着模糊的感应。
实话说陆山君想过很多种可能,但还真没有想过居然会有人选择出家的。
这世道,一般而言出家的人不是走投无路的,就是从小被僧侣收养的孩子,从小诵读佛经以成为僧人为己任。
像赵龙这样家境不错的去当和尚,还真的是太少见了。
听到陆山君诧异出声,杜衡也补充道。
“不错,不是那个京都有名的鹿鸣寺,而是西宁府的鹿鸣禅院,比较偏僻,知道的人也不多,杜某也是前些年去找寻赵兄的时候被其家人告知的。”
陆山君听着点点头,询问一句。
“那杜大侠可是去鹿鸣禅院见过赵龙?”
杜衡不敢隐瞒回到。
“正是,杜某去过小量山的鹿鸣禅院,赵兄那会已经受戒三年,一言一行也都有僧人模样,不过武功并未放下,只是从以前善用棍法变成了喜欢用禅杖。”
“哦,原来如此!”
陆山君点点头,面露思索,视线扫过一边的伥鬼兰宁克,这伥鬼现在有些神情恍惚的看着王克和杜衡,而两人也不断将视线投注到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兰宁克身上。
伥鬼这种鬼物,在鬼类中都算比较特殊的,不了解的人很难分辨其和活人的区别,极具欺骗性,除了无法反抗主人也拥有身前的智慧和能力,同样也会有情绪。
兰宁克是陆山君的伥鬼,现在的情绪自然逃不过陆山君的感知,即便是现在,兰宁克依然有种不甘和怨恨,似乎见到王克和杜衡的现状,心中极为不爽。
“呵,死性不改就是你这种鬼。”
陆山君低语一句,将兰宁克吸入口中,随后拱手朝着杜衡和王克再行一礼。
“王捕头,杜大侠,陆某先行告辞了。今日一见,陆某甚是欢喜,将来有机会,或许我们可以把酒言欢。”
杜衡和王克对视一眼,赶紧行礼。
“他日相邀,一定备好美酒前往。”“亦欢迎山君随时相邀。”
正如陆山君说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杜衡和王克在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这会也并无多少心理负担。
见到两人这份坦诚,陆山君一笑之后,驾着一阵清风,卷着一片片落叶,很快消失在林中。
“呼……”
“呵……”
杜衡和王克都不由松了口气。
一边也李通州等人则略显精神亢奋,对比杜衡和王克,在外人感官中,陆山君反而有种高人仙妙的感觉,哪怕唤出伥鬼都透着一股子神异,根本不知道是妖怪。
“杜兄,王捕头,刚刚是哪一位高人?”
“是啊杜大侠,刚刚那位高人口中吹出一个大活人来,是什么法术吗?”
听着周围人略带兴奋感的话,杜衡苦笑一声。
“说来话长,确实是高人,但和你们想的有些出入……”
王克赶紧说道。
“先不提了,我等还是将赵大同这等败类押解回崖前府府城,等着看他们被挫骨扬灰的人可不少呢!”
“对!王兄所言极是!”“不错,先把他们绑起来。”
一群人暂且将心中疑惑压下,开始处理起手头的事情来,等到将赵大同等人捆上马背,已经是半刻钟之后的事了。
这会,逃散的马匹也有不少被归拢,有些找不到的也只能暂且作罢,或许会便宜了那个乡村的百姓。
来时八马快速追击,回去的时候牵着二十多匹马的马队,除了要照看马匹,加上还要看住剩下的七八个犯人,行进速度自然会慢下来。
此刻也算是荒郊野外,崖前府距离这边起码两百余里,怎么都不可能一瞬间回去,所以自然的,在天黑下来之前,杜衡等人就需要找地方宿营。
今日天阴,天色黑得很快,李通州引马在前,想要找到一处合适的露宿地点,周围树林都太过通透,风寒且不遮雨,也容易被人偷袭,最好是有石壁之类的地方,而这地方之前追击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处。
脚下奔马速度不快不慢,在跨过一处小溪之时,见到远方一处石壁边有火光闪动。
李通州策马向前,接近一些后,见到有一个白衫男子升起一堆篝火,坐在那边边烤火边看书,听到马蹄声也站起来望向这边。
“这位先生只有一人?”
李通州没有下马,遥遥问了一句。
火堆旁的计缘抓着书起身,视线掠过李通州看向后方。
“这位壮士,在下准备前往宜州西宁府,暂且只有一人,今晚天阴无光夜路难行,若不嫌弃请来此歇息吧。”
李通州武功高强,目力也不差,此刻看去,火光映在计缘脸上,让李通州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此人有些面善啊。’
心中如此想过之后,突然发现这人眼睛色泽不太对,似乎泛着一种苍白,心中忽然一颤,立刻从马上下来,抱拳躬身道。
“李通州见过计先生!”
他当初在金州虽然只见过计缘两次,但绝对印象深刻,居然直接认了出来。
计缘稍感意外,实际上当初在金州雪夜中有不少人,但他也就记着杜衡而已,不过他向来是人敬我敬人的,自然也立刻回礼。
“原来是李大侠,既如此计谋也不装什么路人了,请杜王等诸位前来此处歇息吧,周围并无什么危险。”
“是,在下立刻前去通知。”
李通州立刻上马,调转马头前去通知。
片刻之后,一阵马蹄声奔来,杜衡和王克当先策马,带着各自复杂又激动的心情前来。
一阵行礼寒暄和准备过后,整个队伍的人也都到了计缘的篝火边。
计缘并未分什么亲疏,让所有人都围坐在篝火边,甚至连赵大同等被点了穴的罪犯也因为看管问题离得比较近。
除了有人烤马肉需要分心关注一下肉块,其他人基本全都认真听着计缘的讲述,讲的是什么呢,主要是之前洛凝霜、陆乘风和兰宁克经历的事情。
从过程到结果都讲了讲,令杜衡和王克有些唏嘘的同时,也感叹人在做天在看。
有意思的是,计缘这么一番说,反倒让之前一直很硬气的赵大同等人脸色愈发难看,在计缘讲到兰宁克已经是一个伥鬼,去不了阴司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计先生!我想请问,真的有阴司地府存在吗?人死后真的会有阴差来收魂,并且带去阴间?”
篝火边静了一下,计缘看向这个被点了穴还被五花大绑的人,王克低声介绍一句。
“先生,此人是我等这次追捕的要犯,此生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手底下冤魂无数,回了崖前府会被处以凌迟极刑。”
计缘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戾气和怨气同恶业缠绕,人火气上尽是血光,命不久矣。”
赵大同脸色略显苍白的再问了一句。
“计先生,可否告知方才的问题?”
这事不光是他,周围人也很在意,大家现在都知道,这位看似平常甚至目盲的大先生,实则是个高人,甚至可能是个神仙,这种凡人难以接触之事,无疑是很容易引人好奇的。
计缘收敛起一直以来的淡淡微笑。
“阴司自然是有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以你赵大同的状况,恐怕崖前府阴司会有阴差一直守在刑场,一是防止你死后恶魂出逃,会在第一时间将你制住带走,二嘛……”
计缘顿了一下,有些残酷,但也是咎由自取,便也说了下去。
“二嘛,听闻你会遭受凌迟之刑,虽然行刑官并不知晓,但阴差会帮着他保住你的心脉,稳住你的神魂,让你全程保持清醒,三千六百刀不止,就不会让你死。”
赵大同脸色苍白,一下子满身冷汗,甚至身子都在微微打着摆子。
这意味着自己面对凌迟之刑,连昏过去都是奢望,恐惧感从未有现在这么强烈,赵大同想要自杀却浑身无力。
微微摇了摇头,计缘才重新看向王克。
“王捕头,借你印章一用。”
印章?王克一愣,从怀中内袋里摸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小巧的官印,递过去询问道。
“可是这个?”
“就是它。”
计缘接过印章看了看,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狱”字,下方有小字为“崖前总捕”。
“不错,字很合适!”
说话间,计缘变戏法一样捏出一支狼毫笔,随后提笔在印章的表面,顺着“狱”字描了一遍,落下最后一划,印章上的“狱”字竟然有光芒闪过,随后又隐匿下去。
严格来说陆乘风、燕飞、杜衡,多少都受过计缘的影响,而王克是真正自己选择当的捕快,并凭借着能力和功劳当上一府总捕头,其他人都得过一些东西,而王克没有。
时光匆匆岁月蹉跎,说不准这次见王克就是最后一次,计缘当然不是谁都会送东西,但王克有这个资格,遂专程为其印章绘笔。
“王捕头,此印章,虚以你自身刑捕正气养之,嫉恶秉公则如炽如狱罡气不散,日后办案,便是阴司鬼神之流,也多会卖你三分薄面,遇上邪性之事,持此章也能有所克制,可印人身而提阳煞,印刀身而提凶煞,印阴魂而封戾煞,善用慎用。”
王克双手捧着接回自己的印章,听着计缘这话,感觉印章沉重了何止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