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呆了一下,扫视一眼柳乘风的眼神,这俊秀的少年百户。,那眼眸之中,分明透露出无穷的杀意,甚至是他的手,居然也不知不觉的搭在了锦春剑的剑柄上,浑身上下,宛如伺机而动的猎猫,随时要张开血盆大口,将猎物撕咬干净。
陈让怒了,一个小小百户,居然敢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对自己如此放肆,他狠狠的瞪了柳乘风一眼,正要破口大骂。
而恰在这时,牟斌却是狠狠拍案,怒道:“柳乘风,你当着本指挥使,就是这样说话的吗?下次若再如此,本官非治你不敬之罪不可。”陈让的脸色变了。
牟斌这时候站出来,让他有劲使不出,表面上是在呵斥柳乘风,又何尝不是警告自己不许再生事。
现在柳乘风顶撞自己,牟斌骂也骂过,他陈让若是这个时候再不肯罢休,到时候别人只会说他没有规矩。
陈让只好住嘴,愤恨的看了柳乘风一眼,冷哼一声。
这种尔虞尔诈的事,柳乘风又怎么会不知道,牟斌虽然呵斥自己,可是暗地里,却是帮自己挡了陈让的怒火。柳乘风心里这时候想:“就是陈让又如何,指挥使大人以为我争不过他,可他要真和我当众翻脸,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不过既然牟斌拿出了好意,柳乘风只得道:“大人,是卑下言重了。”“嗯”牟斌吁了口气,看着柳乘风,转怒为喜,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柳百户回去做好准备吧,明日清早的时候,迎春坊就由你这百户担起干系了,好好的做。”
柳乘风点了点头,告辞出去。
这大堂里,锦衣卫的几个巨头各自喝着茶谁也没有再做声,良久之后牟斌淡淡道:“迎春坊这个地方,是内阁的意思,几位大人有考校柳乘风的意思,说实在话,不管是宫里还是内阁,还真没有几个对咱们锦衣卫上心的如今出了个柳乘风,虽然他行事乖张了一些,可是也为咱们卫所争了不少好处,既是自己人”牟斌说到这里,眼角的余光扫视了陈让一眼,风淡云清的道:“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这里有人和他有私怨,那就私下里解决可要是敢在公事上给他下绊子,不给他行个方便,牟某人有言在先”牟斌冷笑,眼中掠过杀机:“不管这人背后有谁做后台,牟某人也要用家法处置了他。”锦衣卫内部的家法极为苛刻,三刀六洞、削皮剔骨无所不用极其,牟斌这句话威胁之意很是浓烈,意有所指。
陈让想要说几句,可是看到牟斌脸上的冷意,却也是无可奈何,心里只是叹息:“早年的时候,这牟斌哪里敢这样和我说话,现在东厂被人砸了干爹却一直没有出面,反倒让我在这锦衣卫所里被人看轻了,哼,等着瞧吧,迎春坊这里头的人也未必是那柳乘风碰的了的,
到时候不需干爹动手,就可结果了他。,…
其他几个同知、佥事纷纷道:“大人不必吩咐下头的人也知道怎么做,有柳乘风在,咱们锦衣卫的腰杆子也硬了几分,怎么会和他为难。
温正捋须,含笑不语。
“那么就散了吧。”牟斌慢吞吞的道:“内阁那边,本官还要去复命一下这是刘健刘学士亲口交代下来的,对了,温佥事,令爱成了诰命夫人,牟某人今日先道个贺,若是什么时候摆酒庆贺,切莫忘了给我下一张帖子,咱们同僚这么多年,竟还不知府里有个千金,哈哈…”牟斌放声一笑,亲近之意很是明显。
陈让冷哼一声,起身道:“大人,陈某还有事要做,告辞。”扬长而去。
温正看了陈让的背影,淡淡的道:“陈同知这个人,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牟斌呵呵一笑,并没有接茬。
……………
“大人要把迎春坊接过来?”
柳乘风和王司吏一边牵着马,一边并肩前行,听了柳乘风的话,王司吏的脸色不禁有点儿凝重了,慢吞吞的道:“这迎春坊背后可是不简单,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往常的时候,虽然是走马街百户所管辖着,可是那里的东西,便是千户所也极少插手的,这是烫手的山芋啊。”柳乘风其实也略略听闻了一些迎春坊的事,北京的大运河,穿过护城河,由一条水道入城,而迎春坊就是这水道的终点站,那里,不但有大量的货栈,大批的商贾,因为是货物贯通南北的中转地,所以汇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是最让人头痛的,你若是置之不理,势必会让这浑水更浑,可你要管了。又不知会牵涉到多少利益。
柳乘风倒是不怕干涉到别人的利益,真正令他深思的,是北镇府司为什么把这迎春坊划…归到自己的名下,这到底是考校,还是根本就是想看笑话?
这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牟指挥使?
柳乘风摇摇头,牟斌的利益,暂时是和自己一体,不说烟huā胡同每个月会送一笔银子到牟斌的府上,牟斌这锦衣卫指挥使,也需要有个先锋式的人物,提升锦衣卫的地位。
陈让吗?似乎这个人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就是他的干爹,秉笔太监、东厂厂公,未必也能插手锦衣卫冉部的事。
“真是头痛啊。”柳乘风愁眉不展的苦笑一声,随即打起精神:“不过既然把事情接下来,也不必怕,那些帮闲如今也操练的差不多了,是该出来做点事了,待会儿你去知会老霍一声,让他们那边做点准备。”王司吏应了一声是,便滔滔不绝的将迎春坊的事说出来。根据王司吏所说,要整治迎春坊,就必须除掉三患,所谓三患,首先是地痞泼皮,别看地痞泼皮好对付,其实这种人最是牛皮,一呼百应,这些人都是各地聚到京城来的闲汉,因为寻不到营生,便相聚一起四处勒索人的钱财,这些人其他地方的泼皮不同,多是悍不畏死之辈,几年前顺天府倒是有人下决心要整治,拿了不少人,可是后来,却是乖乖把人都放了。因为这些人的同伙,竟是胆大包天,谁拿的人,他们就夜里闯进这家人屋子里去,放火恫吓,甚至是在街面上巡视的差役,一旦落单,他们一声呼喝,许多人一拥而上,提着棍棒殴打,待大队差役出现,他们又如风一样散去。
更有人挑拨寻常百姓,大肆喊冤,说是顺天府缉拿良民,邀功请赏,诋毁顺天府声誉,以至于连顺天府的门口,隔三差五都被人堆上午粪。
大家都是吃皇粮的,碰到这些不娶命的人,结果惹来一身骚,谁还有兴致再整治,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再无人奔管了。
其实市井无赖,倒也罢了,其化两患才厉害,除了他们,还有商患,这里面的商,并不是寻常商人,他们既是奸商,同时背后又隐隐站着一些朝廷命官,在那迎春坊里欺行霸市,手下又蜷养了不少打手,谁干涉到他们利益,他们也敢拼命。而一旦官府来拿,往往又碰到了铁板,最后也是无人敢惹。
最难惹的,就是道门了,这里是南北互通之地,虽说这里的水道只是通往运河的支流,却承担着大量货物人口进出的渠道,所以天下各处的道门都在这里开坛收徒,一些小道门倒也罢了,却也有一些较大的道门,门下的徒众竟有数千之多,甚至一些达官显贵也都参与其中。
这三患在迎春坊里都是极难根治的,尤其是道门,因为深入人心,徒子徒孙遍布京师,很难连根拔起,而且牵涉也是不小,一不小
心,就可能踢到铁板。
柳乘风一面听,心里一面想:“如此看来,这迎春坊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一些,这里毕竟是通商之地,流动人口极多,要整治,只怕没这么容易。”
王司吏见柳乘风默不作声,继续道:“大人,依学生看,这迎春坊既是个麻烦,对大人却也未必是个机会,大人想想看,指挥使大人为何将迎春坊划…拨到大人名下,这里头会不会是有考校的意思?”
柳乘风笑道:“大人们怎么想谁知道,你怎么看。”
王司吏见柳乘风问自己的意见,立即肃然起来,正色道:“这就看大人怎么想了,若是大人想拿出点作为来,该整治的自然要整治,可是大人若是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不如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毕竟真要着手治理,不说动静太大,只怕也要得罪不少人,与其如此,不如放任自流。”
柳乘风沉默了一下,慢吞吞的道:“放任自流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这午人骨子贱,偏偏讨厌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从前不统辖这块地也就是了,如今既然划…归到了我的名下,让我无动于衷,却是不可能。”柳乘风看了看天色,那天边的云层翻滚,宛若万马奔腾,深吸一口气:“做事,要无愧于心的好,我不是什么好官,也不算什么好人,可是却知道,有些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去做,可是有些事你就是强x
了我,我也非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