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朝朱佑樘笑了笑,道:“文武百官如此,可是朝廷也该如此,明目张胆赏赐三军将士,打赏廉州侯,难免会被人诟病,这件事朝廷不能管,也不该管,权且当作此事没有发生,不过这国书还是要批拟,只是安南五县连同收复回来的文山、合辅二县可以一并划归廉州府,这也算是扩大了廉州侯的封地,以示嘉奖。”
朱佑樘听了李东阳的话不禁颌首点头,其实安南五县或许对整个安南极其重要,对廉州也是获益不少,可是对朝廷来说,实在如鸡肋一般,在朝中衮衮诸公的眼里,更是味同嚼蜡的不毛之地。
而且朝廷直接收取这五县难免会以为大明天朝贪占小便宜,可要是划归了廉州府,这就等于是藩地和藩国之间的土地争夺,安南国不是也侵占了大明的藩国南掌的土地,现在廉州占了安南,道理上也说得通。
“就这么办吧。”朱佑樘哂然一笑,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纠缠下去,随即一笑,对李东阳继续道:“这个柳乘风不能再留在廉州了,否则不知还会捣出什么乱子来,内阁那边拟一道旨意吧,命柳乘风速速回京,朕有差事要给他。”
朱佑樘舔舔嘴,莞尔一笑,又道:“李爱卿,你的族弟,据说也去了廉州。”
这看似无心的一句问话,让李东阳的脸上不由地掠过一丝诧异之色,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李东阳的心思较为深沉,此时立即开始琢磨起皇上问所的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用意。不过君前奏对,最忌的就是思虑再三才开口,这难免会让皇上会有你心机深沉的印象。君臣之间,至少对君主来说,自己是可以有心机的,这叫帝王心术,可是在君王眼里,臣下不该有心机,至少在自己面前不行,皇上要的就是看穿你,你却遮遮掩掩,让人有一种难以驾驭的印象,如此,可就有点儿大逆不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柳乘风在皇上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遮掩掩,就算说错了话,甚至说话时有点儿大逆不道,朱佑樘也能一笑而过,因为柳乘风虽然有时犯浑,但至少诚挚,这对朱佑樘来说就足够了。
李东阳当然也知道这个忌讳,他的心里虽然有疑虑,可是立即道:“是,老臣想让族弟到柳乘风跟前去历练历练。 ”
李东阳回答得还算爽快,若是推诿,难免给人一种不诚实的印象,可是自己直截了当地承认这是他自己的主意,就显出了自己的心胸坦荡了。
朱佑樘莞尔一笑,颌首点头道:“你那族弟的事,朕亦有耳闻,出去历练一二也好,看来李爱卿也瞧上柳乘风了?”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意味深长,朱佑樘的意思倒有点儿英雄相惜,毕竟待见柳乘风的人还真不多,文臣们嫌他革掉了功名,一些武官则是觉得这家伙老是吊书袋子,宫里的太监觉得这家伙太会邀宠,摆明了抢风头。
可以说,柳乘风的任用屡次都是朱佑樘力排众议的结果。
李东阳心里松了口气,心里不由想,若是陛下疑心柳乘风,只怕自己也要拉下水了,内阁与锦衣卫千户和藩侯有瓜葛,可不是一件好事。也幸好这个柳乘风的圣眷还算不错,陛下也对他很是信任,才会如此。
其实李东阳哪里知道,朱佑樘之所以对柳乘风信任有加,正是因为这个家伙总能看准时机,有时他做事不计后果,该得罪谁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说得难听些,这叫呆子。在君主眼里,呆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四处沽名钓誉,如王莽那样的人。而在大事方面,柳乘风却从不含糊,比如聚宝楼,明明这是他一手建成的,面对这巨大的利润,他却毫不犹豫将大头送给了太子,一边是做事不计后果,一边又是如此,朱佑樘对柳乘风的信任自然要格外的多一些。
李东阳连忙道:“陛下圣明。”
一场君臣奏对就此结束,与此同时,内阁一道旨意也飞快地送去了廉州,柳乘风接了旨意,这廉州上下的文武官员都以为柳乘风擅自征伐安南,旨意里肯定会狠狠地训斥一番,不过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旨意压根就没有提到安南的事,只是急命柳乘风立即入京,不得有误。
柳乘风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接过了圣旨,宫中催促入京的,在大明其实并不多见,不过也有人猜测,这个柳乘风或许是在廉州闹得太大,朝廷是怕再出什么变故,所以如此急促,但是也不排除柳乘风的圣眷太隆,皇上想见他也是未必。
不管怎么说,廉州侯是要走了。
柳乘风将旨意接在了手里,传旨意的太监笑吟吟地对柳乘风道:“杂家出宫之前,陛下曾有口谕,廉州侯接旨之后不要停留,直接入京,可不要再耽误了。”
这一句嘱咐,也算是皇帝太过了解柳乘风的性子,柳乘风这个家伙,说他是忠臣、能臣没有错,可是要论折腾的能力,那也是一等一的,来这里几个月,先和靖江王折腾,接着又和安南国折腾,一次比一次折腾得大,朱佑樘也算是怕了他,所以才叮嘱了这不可停留四字。
听到太监的话,柳乘风身边的李东栋不禁莞尔了,在他看来,柳乘风越能折腾,越能显现自己的才华,若是让他投靠那些中规中矩的督抚,每日按部就班,他李东栋就是再有学问,多半只能做个案头文吏而已,柳乘风的性子很对他的胃口。
那太监说完了话,原以为柳乘风会一口答应,谁知道柳乘风皱起了眉,道:“公公,本侯再停留一下好不好?”
这太监眼睛都瞪大了,这家伙要做什么?居然还跟自个儿讨价还价了,自个儿可是代表皇上的。公公显然从来没有碰到这一号的人,一时间呆得说不出话来。
柳乘风继续道:“本侯要去桂林一趟,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处理完了,立即入京。”
太监露出为难之色,道:“可是陛下的口谕……”
柳乘风正色道:“陛下的口谕是不许停留,本侯去了桂林,也不过是歇上一宿而已,怎么?这不许停留莫非连暂歇都不成了吗?”
这公公没词儿了,只好道:“侯爷自己掂量吧。”
反正旨意,他是传到了,柳乘风听不听不是他的事。
柳乘风也不再理会他,立即将廉州上下的文武官员召集起来,吩咐了一些事,一面叫人收拾行囊准备启程,与众官员说了一些话,柳乘风随即将王筝叫到后堂花厅,廉州没了柳乘风,王筝就是这儿的父母官,几乎所有的事都由王筝来管,廉州是柳乘风的封地,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得要好好交代一下。
王筝当然也知道柳乘风的心思,从前,他这知府做的有点儿窝囊,可是现在却是大大不同了。原先他那个知府只管着三个县,现在却是十个县,这一个府比别人两个府还大一些,从前有山蛮作乱,官府朝不保夕,可是现在山蛮已经平定,在这儿做官至少身家性命有了保障。再加上从前廉州因为时不时会有动乱,而现在太平下来,大量廉州人返乡,廉州总算有了几分新气象,在这儿任知府,倒也不算太差了。
柳乘风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始吩咐起来:“廉州上下的事都得要王大人照看了,本侯交代你的事有几个紧要的,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首先,就是山蛮的安置问题,钱粮,本侯会拨发,可是你那边一定要严禁差役贪墨,若是闹出了事端,本侯第一个就要了你的脑袋。”
这句话绝对不是开玩笑的,柳乘风说要王筝的脑袋,王筝一点都不认为这是玩笑话,王筝连忙点头道:“侯爷放心,下官一定仔细小心,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还有一样,就是侯府和道路的修筑,也得你好好看着,有什么事去信到京师寻我。”
王筝点点头道:“大人请放心。”
柳乘风眯着眼,随即道:“还有一样,廉州府将来肯定会繁荣起来,进京之后,本侯会向皇上拟准一些商务,你这知府若是治理得好,将来自有人保举你,好好做吧。”
安抚了王筝几句,王韬那边便来提醒,说是行囊已经收拾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柳乘风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立即启程,到了十里长亭那边,廉州上下的官员都来相送,而柳乘风带着一行随行之人朝那桂林缓缓过去。
转道桂林,是柳乘风的主意,本来从廉州到京师,绕道桂林反而远了一些,不过柳乘风既然选择往这里走,倒是谁也没有异议,毕竟这家伙就这脾气,谁也吃不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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