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走?”
朱佑樘见牟斌不肯走,显得有些愕然,随即不由注视了牟斌一眼,似乎觉得这位一向唯唯诺诺的锦衣卫指挥使今个儿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
其实牟斌心里也是叫苦,正犹豫着该不该问,最后咬咬牙,忍不住道:“陛下,那刘府外的校尉要不要撤下去?”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朱佑樘不禁莞尔了。
对朱佑樘来说,他既要维护大臣的体面,尤其是对内阁大学士,那更是不能让人诟病出什么来。
对一个皇上来说,刻薄寡恩四个字可不太好承认,更不必说朱佑樘这样的皇帝,对朱佑樘来说,千秋史笔极为重要。偏偏这笔杆子是握在别人的手里,若是自己无动于衷,肯定是要遭人诟病。
可是另一方面,明教所展现出来的可怖实力已经让朱佑樘无比忌惮起来,他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行刺皇帝,而且在京师之中的实力不俗,要人手有人手,朝中要人有人,呼风唤雨,若是这一次不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他们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打算。
另外,南昌有个宁王,至少在对宁王平叛之前,一定要将明教连根拔起,否则对朝廷很是不利。
所以这个案子还得查,而真正信得过又有担当的亲军,柳乘风是最好的人选,这个人虽然做事不计后果,可是有忠心,与明教打过几次交道,几次破坏明教的行动,对明教已经有了了解,更不必说,他的手段雷厉风行,若是换了其他人主持彻查明教之事,朱佑樘就不太放心了。
现在柳乘风正在查案子,不管让锦衣卫包围刘吉的府邸到底出于什么本意,只要对内阁大学士毫发无损,朱佑樘从本心上是不肯干涉的,因为他知道,只有放开手,才能让柳乘风好好地发挥,把明教之人抠出来,若是今日插手一下,明日又过问一次,反而会给那个家伙掣肘,对侦办此案很是不利。
朱佑樘想了想,看了牟斌一眼,给牟斌的回答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牟斌起先还满是希翼朱佑樘的回答,只要皇上有了圣裁,他按着皇上的意思去做,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朱佑樘一句你看着办,让他差点儿泪流满面。
这话儿的意思是说,这是他自己拿主意的事,锦衣卫继续围着刘吉的府邸,这是他指挥使胆大包天,敢和刘大学士对着干,不但会被言官们的吐沫星子淹死,那刘大学士也不是好惹的,迟早要找他算账。
可要是他敢撤了那些校尉,到时候查办明教的案子有了什么差错,这就是他身为指挥使放纵乱党,这个大帽子戴上去是要死人的。
所以锦衣卫不能撤,可是这黑锅,他还得背着,不是皇上不肯把锦衣卫撤下来,是他牟斌领会‘错’了圣意,胆大妄为,敢欺到大学士的头上。
这……
只是皇上要他来背这黑锅,他又能如何?宫里有宫里的打算,既然皇上不肯把校尉撤下来,总不能让皇上被大臣们指责,要不然,要牟斌这些亲军做什么?亲军不就是为皇上分忧的?
再者说了,柳乘风既是天家的女婿,又担负着侦办乱党,眼下这个时候也不能去寻他晦气,算来算去,他牟斌活该倒霉了。
牟斌见状,心里苦笑,却也不敢说什么,躬身行礼,道:“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
“唔……”朱佑樘对牟斌的反应迟钝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宫里的意思猜都能猜得出,偏偏这家伙居然还要多嘴一问,若是柳乘风,肯定不问就会明白自个儿想要做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让柳乘风那家伙去背黑锅,他会肯吗?
朱佑樘居然忍不住失笑了,方才的怒容一扫而空,可是又看到牟斌一副惨兮兮的样子,突然心头一软,不管怎么说,牟斌毕竟是自个儿的老臣,这么多年矜矜业业,这一次确实为难了他,他忍不住道:“且慢着走,你任锦衣卫指挥使已有多少年了?”
牟斌道:“陛下继承大统到现在,已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不容易啊。”朱佑樘感叹了一句,良久才道:“好好地做吧,朕不会亏待你,是了,你有个儿子,是在龙骧卫里做事吗?朕前几日还见过他在值守,这个家伙稍稍磨砺一下,倒是可以用一用。”
牟斌心中一暖,自然明白了朱佑樘的意思,忙道:“臣出身卑微,蒙陛下不弃才有今日,陛下恩德,微臣永生难报。”
牟斌小心翼翼地退出宫去,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陛下待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方才确实有让他背黑锅的心思,可是现在想来,却也知道宫中现在无可奈何,这个坏人只能让他来做了。
牟斌快步出了午门,却正好撞到了柳乘风,见了这个家伙,牟斌一阵苦笑,柳乘风连忙过来给他见礼,牟斌不禁指了指他,叹道:“你呀你……只听说过部下给上司分忧的……”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只是叹口气:“来这宫门外头盘桓做什么?要进就进,难道还未通报吗?”
柳乘风道:“卑下在这儿等娄封娄大人,禀报一下案情。”
牟斌立即严肃起来:“现在案子有了眉目?”
柳乘风倒是不隐瞒牟斌,点头道:“若是没有眉目,卑下岂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牟斌觉得有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莫非当真是刘吉?”
柳乘风道:“这个,卑下就不敢武断了,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嫌疑也是不小。”
牟斌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道:“你自管去查,不必有什么顾虑。有天大的干系,老夫替你兜着。”说到这天大干系的时候,牟斌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说实在的,这干系,他是真不想兜,可是没法儿啊,他不兜,谁兜?索性卖个好。
柳乘风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牟斌已经飞快地上了外头候着他的轿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北镇府司,牟斌立即召集京师中的同知、佥事、千户人等,一般的情况之下,北镇府司是极少召集这么多人的,可是指挥使大人刚刚从宫里出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非同寻常的事儿。
再联系昨天夜里闹得惊天动地的事,这些锦衣卫的高级武官们倒是不敢怠慢,纷纷聚集起来。
大家都在大堂里就坐,因为地方不大,人又多,所以除了温正和几个同知、佥事,其余的人都是乖乖站着。
温正坐在椅上,看着众人,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昨天的事,他也知道,柳乘风做得还是太过了,内阁大学士是什么?这可是大明朝最数一数二的人物,莫说是柳乘风,就是亲军都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敢冒犯的人物,虽说柳乘风是奉旨查案,可是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软禁了,这不但把人家彻底得罪死了,而且还惹来了众怒。
这事儿肯定没这么容易收场,反倒自己这做岳父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来帮他,只能干瞪着眼。其实柳乘风在锦衣卫内部的迅速蹿升,也确实让温正脸上有光,毕竟是自己的半个儿子,从一个校尉,两三年是功夫,一下子就进入了锦衣卫的核心,在锦衣卫里头,升迁虽然没有朝廷那么多规矩,既要看资历,又要看科举的出身,可是也没有这般容易,当年锦衣卫里头也有一些一飞冲天之人,可是比起柳乘风来还是逊色了许多。
其实理由也是很简单,柳乘风和那些宠臣还是有分别的,虽说都有圣眷,可是柳乘风虽然有宫中的信任,可毕竟还有实打实的功劳,这两三年立下的大功不少,自然而然的更耀眼一些。
可是温正心里头还是不免有几分隐忧,柳乘风虽然升迁极快,但为人太过咄咄逼人了,这样的性子似乎不是长久之道,他倒是属意牟斌这样的性子,胜在稳健。
他正胡思乱想着,牟斌已经快步到了,牟斌一出现,所有人纷纷站起来向指挥使大人行礼,牟斌抿着嘴,脸色严肃,什么话也没有说,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在首位上落座。
良久,牟斌冷冷地道:“现在朝野上下有许多流言放出来,说什么锦衣卫胆大包天、胆大妄为,想必大家也知道,今个儿皇上将老夫诏入宫中,也是训斥了一顿,让咱们锦衣卫立即撤掉刘吉在府外的校尉,向刘大人负荆请罪,太常寺那边的人也要撤掉……”
众人听了牟斌的话,心里直冒凉气,想不到连皇上也插手了,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温正的心情也降到了谷底,瞧这话的意思,宫里似乎也是不满锦衣卫了,当然,更确切的说,是不满意柳乘风现在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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