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唱完了才发现猗猗就在门廊下偷听呢,蹙了蹙眉。却终究,嘴角还是挑起一缕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微笑。
满脸上的神色就都有点不自在了。
猗猗知道他脸儿薄,最是见不得旁人发现他害羞了,一路送他回去,便没再提方才的事儿,只拣着家里和学校里好玩儿的事儿,一样一样儿说给妖精听。
若是换了旁人,猗猗知道,那一定会嫌她琐碎,说不定还得说她“未老先衰”,嫌她唠叨。
可是妖精定然不会。因为那些红尘碎屑,于旁人只是繁琐叨扰,可是对于妖精来说,却是尘世温暖。
就像明家吊在大门外的红纱灯笼,近看着不过几根竹骨、一层薄纱,没什么稀奇;可是如果你独自去走夜路,尤其在凄冷的冬夜,如果能有幸回眸便看见吊在住家门口的红灯,那心里则会涌起光明和温暖。
妖精一路听着,难得地乖。
他若真不想听,早就开口制止了,断不会这样一路静静。
猗猗听见自己心底深处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少年不懂愁滋味,眼前情景分明宁谧似荷塘月色,可是她却不知自己怎地,在心底氤氲地起了清愁。
大人们若是知道了她此时的心境,会不会笑话?
长街幽静,头顶的街灯也是氤氲如卵黄,背后两束强光追来,将她跟他的身影长长地印在脚前的地面上,看起来有一股绵长相随的味道。
猗猗忍不住启唇一笑。
“笑什么?”妖精歪了头过来瞅她。
猗猗没回头,只暗自指了指背后的车灯,“就让赫勒先生这么跟着,是不是不太礼貌?”
入夜了,妖精还在明府,赫勒先生亲自随车来接;妖精本是准了,可是没想到猗猗后头会来。出于地主之谊,猗猗只是问了句,用不用她送他回去;结果妖精都点头了。
可怜的赫勒先生只能成为被遗弃的小孩,让司机开着车,慢慢地在后头跟着。
猗猗停下脚步,转头,“你上车吧,别让赫勒先生太为难。”
妖精盯了猗猗一眼,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喜欢走走。片刻的自由,在你们眼里原来只是我为难旁人么?”
猗猗就笑,“下回你要是想出来散步了,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想办法绕过赫勒先生去。”
街灯光柔柔地落在猗猗发顶,照得她的发丝显得越发柔软;她面上的微笑甜美,却又多了一丝朦胧的距离。妖精眯起眼睛来,忽然向猗猗伸出了手。
指尖马上就要抚上她的脸——猗猗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从小到大她都是讨人喜欢的小天使,所以来自长辈们的亲昵不少,可是这样来自同辈,尤其是异性的亲密倒是陌生,猗猗只觉心跳如鼓,心底那团乱绪般的烦恼又来了。
灯影下,猗猗仰起心形的小脸儿来,目光迷蒙,脸颊已是红透;却,没躲闪。
妖精心底狠狠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能慌乱地硬生生撤回了自己的手,转头避开猗猗的目光,“有蚊子。”
猗猗垂首笑开。早已秋凉,夜晚哪儿还有什么蚊子。
“好啦,你快上车去吧。前头就是公车站,拜拜。”猗猗推着妖精上车,自己转身要走。
“猗猗,送你回去。”赫勒先生弯腰来说。
猗猗含笑摇头,“我家里有家训,小孩子成年之前不许进出坐大人的车。除非有大人们同意的大事。我会坐公车回去,很方便。”
赫勒先生都是起敬。
“……况且,你们这劳斯莱斯也开不进军区大院去。”猗猗轻灵一笑,挥手转身。
司机一直开着大灯,灯柱远远照着猗猗背影远去。
“开车么?”赫勒先生从副驾驶位上回身来小心问妖精。
妖精没说话。一双眸子只凝着前头那小小的身影。
偌大的劳斯莱斯停在小街里,来来回回地惊着了不少车子和行人。
如今咱中国进入了“全民普及超豪华名车”的阶段,有的城市就连公交公司都给司机们开班培训,让大家都擦亮眼睛认清几种豪车:劳斯莱斯、兰博基尼、玛莎拉蒂……满地跑的奔驰、宝马、路虎已经没啥危险了,全民都认识;就前头那几个大家都陌生,剐蹭了都得几十万,一辈子就白玩儿了。
妖精坐的这辆黄金版幻影,在夜晚就更是拉风。谁看了都是只敢看,绝对退避三舍。还有人低声议论着,“跟上次撞了修车款就八十万那个有点像,不过比那个还闪,这黄色的不是喷漆吧?好像在网上见过报价,人民币两千多万啊!”
就连赫勒先生望着那种注视的目光,都觉得如芒在背,不得已再问一句,“可以开车了么?”
妖精的眼睛只望着前头,看见猗猗小小的身影转过街角,走上了站台去,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司机如释重负,终于在凛冽的注目礼里头发动了车子。这一发动不要紧,前后左右二百米以内的车子都赶紧开走,避之不及。
“马上就要启程奔赴丝绸之路进行实景拍摄,您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么?”车子平稳滑行,司机一副过街老鼠的紧张;赫勒先生则更为小心翼翼地跟妖精请示。
妖精歪了脑袋瞅着赫勒先生,“你不希望我去。”
“是。”赫勒先生直言,“中国西北的条件比较艰苦,气候也比较干燥、风沙较大……我担心……”
通常一说这样的情形,妖精一般都不会去了。
可是这回,妖精却幽幽一笑,“她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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