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西山林中尘马飞扬,夹杂着羽箭流窜,不时传出阵阵呼喝呐喊之声,旌旗随风,气势磅礴,千百匹俊烈名马驰骋其中,一派浩然奇观,听声而观,今年的收获似比往年更胜些。
营帐中皇帝正与丽妃谈笑正浓,皇后则端坐一旁脸色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一来丽妃独宠,让她这一国之母在众女眷前驳了面子,二来,诳语夺得魁首的方侬正神闲气定、胸有成竹的享受面前的饕餮美食,还不时转头与身后的婢子调笑两句,让她分外扎眼。
“阿侬,再过不久,收鸣金钟敲响,众人可就要归归来了,朕实在是好奇,你夸下海口,却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拿下这魁首。”皇帝抬眼见座下的方侬悠然自在的模样,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不过小女子信口雌黄,皇上何须当真。”皇后朝着皇帝微微一笑,看似温柔无害的替方侬讨了情,眼中却没有半点怜悯。
“臣妾虽也不信,倒是有些期待。”丽妃不动声色的反驳着皇后,也不正眼看她,只是将满目柔情都放在了皇帝身上,“何况皇上对阿侬可是赞赏有加,臣妾相信皇上的眼光。”
“怕只怕信错了人。”皇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丽妃脸色霎时苍白,不再言语。
方侬这才从座上款款站起,取过肖芸轩递上前来弓箭,“多谢皇上、丽妃娘娘信任,阿侬这就去准备,但不辜负皇上与丽妃娘娘的信任。”
这一口一个丽妃,听在皇后耳中难免显得刺耳,只是罪魁祸首礼数周全的退下了,出了营帐,纵身一跃,利落的翻身上了香芹牵来的骏马之上,驰骋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硬是没给皇后任何一个找茬的机会。
她已经体会不到纵马横缰的块感,只记得前世他在身后环腰执手教她骑射,还不时无赖的夺一个香吻,羡煞旁人,如今也只成了滋养仇恨雨露,爱的越深,悔的更决,恨的更烈。
方侬摇了摇头,将自己拖出记忆,前方不远正有人等着她。
“皇上,时辰到了。”
在方侬走后不久,随驾的太监进帐禀报。
“好,鸣钟!”皇帝起身,“都随朕出去看看,方家阿侬拿什么搪塞朕,哈哈哈。”
收鸣金钟被抬至帐外广场,太监双手举起棒槌敲响金钟,三场三短,浑厚低沉的钟声回荡在西山之中,余音不绝,久才散尽。
只是……
偌大的广场竟无一人归来,本该马嘶长啸的奔腾场景也荡然无存,林中寂静了一片,仿佛凭空消失了。
在余音落下的最后一刻,唯有方侬的身影向着营帐而来,飒爽英姿,不遑不让,在御前收住马缰,一跃而下,从马背上卸下追风早在林间给她备下的一只獐子和两只野兔扔在了地上,调整了姿态跪在众人面前,“皇上,阿侬回来了。”
“阿侬,你就靠这獐子和野兔夺魁首吗?”皇后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死物,一众女眷也都忍不住的捂住了嘴窃笑。
“可是收鸣金钟已响过,回来的似乎只有阿侬一人。”方侬环顾了四周一圈不紧不慢的回答。
“起来回话。”皇帝倒很有兴致听下去,“阿侬,你且说说,为何只有你一人归来。”
“看样子,众将士是怕被阿侬夺了这魁首,都无颜面回来见皇上,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方侬脸上既无傲色也无不安,只是叙述常事,仿佛这一切本该是这样。
“阿侬,西山狩猎是大事,可不要捣乱。”皇后的语气很轻却不容反抗,近来太子连遭冷落,本想借此次狩猎夺魁重获皇帝青睐,一切都打点妥当,却被这方侬搅混了水。
“阿侬不敢。”方侬抬眼直视皇帝,“只是不知皇上的话是否还作数。”
“这丫头,看来今日不把这魁首给了你,你是不会将怎么诳了众将士的计谋告诉朕的了。”不怒反笑,对方侬倒是十分满意,“好,朕一言九鼎......”
“皇上且慢!”林间便倏然策马窜出一人,正是一身戎装的司马青茹,只是弓箭消失,也不见任何猎物,秀发被风吹得凌乱,气息也在急促之下显得不均匀。飞马而近,双眼满是怒气的瞪着方侬,玉指一横,“皇上,她使诈,怎么能将魁首给她!”
“哦?青茹啊,这下有意思,你来告诉朕,她是如何使诈了?”
“她!”司马青茹狠狠的瞪了方侬一眼,“她与十三爷密谋,将大家都骗去北边的营地,所以收鸣金钟响时众人在北边营地根本赶不回来!”
“司马小姐的脚程倒是很快,而且轻易就识破了阿侬的诡计,如此女中英豪,皇上可必须要嘉奖。”方侬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揭穿,反正不过多久此事自会水落石出,倒是这司马青茹是真心置他于死地,“只是阿侬不喜欢这“密谋”二字,听着可有些反叛的意思,司马小姐在皇上面前可不能乱说。”
“你!你混淆视听!”司马青茹脸不由更加红了,她本来见到方侬进了林间想趁乱躲在背后制造流箭,却恰好听着她与慕容烨的谈话,才想着去报信,却偏偏被人打晕,这才醒过来就连忙回了,果真还是晚了一步,“……分明赢得不光彩!”
“确实赢得不光彩!”说话间,林中以太子与慕容烨为首的几只队伍也策马归来,众人的鞍边,都挂有不匪的猎物,尤其几个皇子,更是不遑上下。
下马立在了帐前,行礼之后,都转向方侬,四方的质问,让方侬一时成了众矢之的,“这下七皇妃该给个解释了吧。”
这一声七皇妃,让慕容旭不由黑沉了脸,方侬隐去了眼中的恨意,却好似十分受用,并不受影响,反讥讽道,“各位都是我朝俊杰,堂堂八尺男儿,竟如此输不起吗?”
“若是输在真刀真枪上,大家自然不会有二话,可如今……”
“如今怎样?输了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方侬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莫非要逼得阿侬认为在场诸位都是有勇无谋吗?”
“够了!”出声的是慕容旭,方侬想做什么他不清楚,他清楚的是她在故意给他找麻烦,众人既称方侬一声“七皇妃”,她这一番话出可是替他得罪了所有人,“也不怕人笑话。”
“都是堂堂男儿,如何会与阿侬置气,难道众位皇子是这么小气的人不成?”丽妃了解皇帝的心思,皇后既然准备看好戏了,也只有她出言阻止,“只是阿侬这丫头,你如果再不从实招来的话,本宫可护不住你了。
虽然不知道丽妃为何偏偏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是方侬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丽妃娘娘开口,阿侬怎么敢不从?不过阿侬在说出真相之前,可得请皇上免了阿侬的罪?”
“朕准了。”皇帝早就心思被勾了起来,哪还介意这个小女子的这些小小花招,立刻就允了方侬的请求。
“其实阿侬让人在北边营地也准备了一架收鸣金钟,并且要求敲钟人提前一刻敲响,众人都在林子专心猎物,对这一刻之差,自然不会在意,钟声响起,更是会朝着钟鸣声而去。”方侬说罢看向慕容烨,“何况太子和十三王爷都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众人自是不再怀疑。”
“所以等真正的收鸣金钟响起时,众人回赶,但魁首之位可已经在你阿侬手上了。”皇帝饶有兴趣的接口。
“如此雕虫小计,不登大雅之堂。”皇后却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皇上,这可是欺君。”司马青茹并不将方侬放在眼中,但是慕容烨确是不敢得罪,只是偷瞄了一眼,咕哝着,“也不知道谁给她这包天的大胆,怎么敢这样做。”
“自古兵不厌诈,何来欺君之说。”方侬知道皇帝站在自己这边,丝毫不吝啬的恃宠而骄。
“好一个兵不厌诈,好一个调虎离山、瞒天过海。”皇帝眯起眼睛,用余光上下打量着方侬,小丫头倒是再一次的出乎他的意料,只是女人太过聪明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上。”皇后的脸色自然不会好,苦心经营的一切倒被这方侬利用了,“今日确实是阿侬技高一筹。”
“皇后也如此想?”
“但是此风却不能长,如果众人都效仿阿侬罔顾君命,欺上瞒下的话,我朝威严何在。”皇后顺便瞟了一眼一旁毫不在乎的慕容烨,“而且阿侬被十三王爷带坏了。”
“还不是怨七皇子。”阿侬见慕容烨并不准备答话,一反常态,有些娇嗔的瞄了一眼太子身后的早已脸色铁青的慕容旭,“阿侬提前将想法与他说了,非但不帮阿侬,还生生训斥了阿侬,说阿侬胡闹,若不是十三王爷贪玩,今日这魁首,阿侬可是不敢想。”
这一句话说出,表面上是将慕容旭往明事理上推,可是却让皇后在心中生生在心里对慕容旭添加了几分忌惮之心。
“七皇子倒是明事理,而你这未来的七皇妃是要好好学学规矩了。”皇后言语中说不出的酸涩。
“皇后,今日西山狩猎是喜事,还是别这么严肃的好。”皇帝似乎挺满意这些日常嚣张跋扈的官宦贵胄被方侬这么戏弄的场面,“虽说这丫头用了些计谋,朕也一言九鼎,便许了这丫头魁首,下不为例就是。”
“父皇所言极是,今日是我等大意了,不过皇叔,你这个帮凶回去可得宴请大家一顿。”太子虽然心有不甘,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七弟也是,都说夫妻同心,如此娇妻你倒舍得训斥,哈哈哈……”
慕容烨并不回答,只是微笑着,不辩不争,但太子一番话确实让众人都心不甘情不愿的缓和了气氛,皇帝满意了点了点头,“不惜使计夺了魁首,你阿侬想要朕赏你什么?”
“皇上,这么轻易就给了方侬这个魁首,皇子们堂堂男儿自然是不好计较了,可是,青茹却是不服!”司马青茹信誓旦旦,说这话的时候愤然的望向诸皇子所擒来的猎物。
黑熊虎豹,皆是上等猎物,如果真让方侬这么轻易拿下这魁首,谁都只是口服,心不服。
“想拿魁首,就凭真本事出来,让我青茹心服口服才行!”司马青茹不遑多让,话出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