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名修士死在了第十三层天,进入天宫的六百多人,加上先前死去的,如今已经不足五百人。人人自危,火云三英剩余的两个目光阴沉,苏寒就在不远处,他们却无力在此时争斗,拼命恢复元气。
死去的人连尸骨都无存,被蛮兽吞入腹中,许多人难以接受,目光无神。
“我不要再向前了,不再妄想问鼎皇道……”一个年轻的修士彻底绝望。
“这才第十三层天,才第十三层天,就死去这么多人,谁能登临到天宫的最顶层。”
数名修士的信心完全崩溃,他们如同疯癫了一样,时而哭,时而笑。终于,有人捏碎了玉符,从此处返回升龙山,他们退出了。现实比幻想残酷了无数倍,鲜血让一些人清醒过来。
“一条皇路万古悠长,无数天骄折腰,埋骨路上,连碑都没有……”一名修士凄凉的大笑,捏碎玉符离去。
十几人离去了,退出了这场争锋,但绝大多数人都留了下来,刚毅的信念比强悍的肉身更重要,信念崩溃了,身躯强如宝体亦无用。
他们默默咀嚼着苦涩,这是修士的悲哀,却无法逃避,临阵退回,一颗心亦在退缩的同时碎掉,日后,这些人再想登上巅峰,几乎没有可能。
当日,他们又从这一小块净土中出发,冲向十三天的深处,天地仿佛响起了悲歌,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又有人死去,成为蛮兽的食物。苏寒的宝体亦不断的被创,紫血洒落,但他无畏的向前,一杆龙枪让无数兽王都饮恨。
……
一切都被抛下了,前路越来越艰难,第一个月,他们从天宫的入口直通到第十一层天,第二个月,他们却只从十一层天跨入到十五层天,修士死了一半,昨日还在身边的人,转瞬就化成了枯骨。
苏寒与老瘸子在第二个月末返回升龙山,趾高气昂的修士们此时全都低调下来,两个月时间,他们象是经历了半生的波折与挫折。
驼叔又在天宫外焦急的等候,他将苏寒与老瘸子带到无人处,粗重的连心眉拧成疙瘩。
“半月前,不死来到升龙山,他无法靠近升龙观,老子下山与他见了一面。”驼叔手一抖,道:“不死带回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消息?”
“他说,所谓天宫,只是一场虚无的骗局,或许有人可登临到三十三天,但无人能够活着从三十三天走出。”
苏寒与老瘸子都大惊,天宫数万年现世一次,让无数修士疯狂,这是得到上天恩赐的契机,关乎日后的圣道与皇道。
“这消息流传的不广,只在几个大教与世家间流传。”驼叔道:“不死费了很大功夫才打听来,据说,天宫出现的当日,这条消息就悄悄散出,散布这条消息的,是天机子。天机神术,算无遗策,这些大教与世家将信将疑。”
“这不可能。”苏寒道,天机老人肯定是坐化了,不会复生,连天机神术都随道火化为了灰烬。
但天机一门仿佛没有断绝,不久前,诸教就从所谓的天机子口中得到诸子未死的绝密,从而远赴魔域。
“天机子一改常态,今日频繁出没于诸大教与世家中,与他们交往很深,被视为上宾。”
“是神算子在招摇撞骗吗?”苏寒沉思,天机老人坐化,自灭了道统,神算子与天机子师出同门,但没有天机神术。然而连诸子未死这样绝密的天机都被推演出来了,神算子令人侧目。
“天宫现世,没有人会不知道,但天机子出没在诸大教中,说出了这条隐秘,诸教半信半疑,最终未敢冒险,他们雪藏的奇才都未赶来。”
诸教都有强者,但他们正在老去,唯有不世出的奇才,日后成圣为皇,才可让道统传承万载,教门屹立不灭。都传闻入天宫可得大道恩赐,神算子泄露了一些隐秘,让诸教举棋不定,他们不敢孤注一掷,忍痛舍弃了入天宫的机会,将诸教中的奇才都保留下来。
“这是一场契机,亦或骗局?无人可以活着走出三十三天,那昔年的仙祖,如何得到天宫赐下的母经?”
“小坏,不如收手吧,老子或许成不了大圣,但你迟早会为皇,有没有天宫的恩赐,都是一样。”
自斩前路,半途而废,成就或许会就此止步,神算子的推演不知以何为根据,但苏寒却隐约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路杀到三十三天,必会有不凡的收获。
他苦思了三日,第四日清晨,又将要进入天宫,驼叔苦苦相劝,苏寒在天宫外站了很久,他不愿就此放弃。
“小坏,你一心要去,老子不拦你,但途中若真危急到性命,即刻捏碎玉符,不要逞强,别让老子在这里替你愁白了头。”
三十三天,究竟有什么,苏寒不知,但他的预感却愈发强烈。
“小友,这个这个……”老瘸子目光闪烁,迟疑了片刻,道:“我老了,亦无心问鼎什么圣道,在天宫开开眼界,弄回些东西,已经心满意足,我腿脚不利落,沿途会拖累你……”
老瘸子的胆子也寒了,他萌生了退意,这些事情不可强求,苏寒未多说什么,他握住龙枪,捏碎了玉符。
第十六层天,浴血的修士得到暂时的宁静,先前的那些神药与灵珍都消失了,十六层天飘动着祥云和瑞光,踏入天梯的一瞬间,就可感到非常不凡的气息在流动。
这种气息很特殊,不象浑然天成的道韵,亦不象有圣人结庐,但丝丝缕缕的霞光中,仿佛有道光在浮动,莫名的气机勾动了道的轨迹。
这里一望无际,苏寒漫步在其中,染血的龙枪和战衣都可暂时放下,享受些许的平和与安宁。
浮动的道光更加明显,苏寒体内的道理神纹亦不稳,想要冲出体外。极远处,有一片淡光冲透了云霞,在祥云中凝聚成不朽的光辉。
苏寒向那片光芒走去,那里仿佛是整个十六层天的心脏,牵动苍天与大地的脉搏。他走了许久,淡光是从一个小小的山洞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
山洞很小,亦没有什么异样,但一缕残存的圣威在山洞的淡光间漂浮,让苏寒感到惊讶。
“曾有圣人在此停留过!”
苏寒驻足在山洞外,良久之后,他慢慢跨入了山洞,大道天音与吟诵声仿佛响起,古朴平凡的山洞中,留有圣人本道的气息。劫灰都不存在了,只剩一片晶莹的额骨,经历了岁月的冲刷。
有圣人在此坐化,肉身无存,灵宫的额骨逃过道火的焚烧。
苏寒捡起这片晶莹的额骨,心中的震撼不言自语,与此同时,那条隐秘散播在真极诸教中的消息,再次浮上心头。
天宫,只不过一场虚无的骗局,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三十三天。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苏寒久久无语,这条隐秘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有圣人死在了登天的途中。
圣洁的额骨不断散发淡淡的光,此时,一片片飘渺的字迹在淡光中浮现出来。苏寒凝神感应了片刻,他可确定,这是一篇圣人留下的悟道心经。
这是至宝,放到外界,无数人争抢,但苏寒却弃之不用。圣人的心经,撰写的是圣人的路,而非苏寒的路。
“皇途埋圣骨……”握着这片额骨,苏寒的心神仿佛也更加透彻,先前流过的血,流过的汗,在此得到诠释。圣人都埋骨了,修士葬身此处,也没有什么遗憾。
登天的路,在不断延伸,修士们跨入了十七层天的天梯,他们震惊了,眼前是一片浩瀚的星空,繁星在闪烁,黑暗充斥了这里,仿佛天宫被从中截断,直接连通到了浩宇。
这片星空无比真实,让苏寒感到一丝似曾相识,他曾流浪在浩宇中很久,那种黑暗,那种枯寂,那种被世间抛弃和遗忘的感觉,永远都不会淡忘。
“这究竟是第十七层天,还是天宫连通着宇宙?”
在此踌躇了很久,有人跨入了茫茫的星空。黑暗,冰冷,不存一丝生机,连音波都消失了,他们象是只身横渡无垠的宇宙。
一天,两天,三天,接连七八日过去,茫茫的星空没有尽头,根本不知何处才是彼岸。途中,数颗陨星从他们身边划过,亦有一些死寂的星辰。
嘭!
两颗大约百丈大小的陨星,在急速的飞行中猛然相撞,一团耀眼的亮光在远处的黑暗中闪过,震动的余波传来,破碎的陨石被抛向四周。
又过去七八日,几乎所有人都产生了迟疑,到了此时,他们已经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位于十七层天中的幻想,还是真正的宇宙。死寂与阴冷黑暗笼罩在众人心头,苏寒亦尝到了那种久违的滋味。
黑暗令人绝望,他们在这片亦真亦幻的星空中足足漂流了二十天,有人渐渐焦躁不安,被放逐在宇宙中,是最凄惨的死法。没有任何人可面对着无垠却阴冷的浩宇无动于衷,漂流在宇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与生命精元一丝一丝的流逝,比死去还要痛苦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