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一阵极轻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正陪着小丫的凌若夕轻挥衣袖,玄力轰地将门轰开。
手捧托盘的姑娘被这声巨响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后,凌若夕冷漠的嗓音便传入了她的耳膜:“什么事?”
“夫人,这是厨房做的晚膳,老板这几天几乎没吃过任何东西,我们想着,有您在,或许能够让她吃一点,填饱肚子。”女人略显不安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夫人面前,她总能感觉到一股难以言状的威严,所以,态度不自觉就变得恭敬、谨慎,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
“有劳。”凌若夕礼貌的表示着感谢,尔后接过托盘,却在看见里面的食物时,眉头暗自一皱,“你们的厨房在哪儿?”
“在后院。”女人战战兢兢的指了指门口,“我带夫人您去吧。”
“恩。”
跟随着女人来到后院,进入厨房,凌若夕卷起袖口,准备亲手为小丫做些流水性的食物,以她的身体,米饭这类东西不太合适,清淡的小米粥或许更好。
泛着银光的菜刀在她的手中挥舞着浪花,很快,就有蹬蹬蹬的声响从厨房内传出来,小葱、白菜,被切成极其规则的颗粒状倒入沸腾的白米粥中,这大概是凌若夕为数不多的几次下厨,尝了尝味道,她明显十分满意。
看来自己的厨艺还算不赖,至少能够下口。
替她引路的姑娘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会做饭这种事?
凌若夕给人的印象,似乎与厨房这种地方完全扯不上关系,很难想象,她挥舞着菜刀的样子会是什么。
一碗热腾腾的米粥由凌若夕送到房内,刚进屋,她就看见已经苏醒的小丫,正双目放空的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醒了?”淡漠的嗓音将小丫扩散的思绪唤了回来。
“夫人,”她苦涩的扬起唇角,“我想,你是对的。”
凌若夕刚把瓷碗放到桌上,就听见她这番话,不禁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我想安葬了暗水,将他火化。”她方才在昏睡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日思夜想的男人,他在同她道别,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即使留下他的尸首又有什么意义呢?正如夫人所说的那样,他已经走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但只要她还记得他,他便永存于自己的心底。
小丫态度的转变让凌若夕略感欣慰,她侧身椅座在床沿,动作温柔的用勺子舀着米粥,递到小丫的唇边,一边喂她吃饭,一边道:“好,你能够想明白,我很高兴,相信暗水若是知道,也会替你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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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机械的笑着,麻木的张开嘴,将米粥咽下。
吃过饭后,凌若夕又差人请来了大夫,替小丫诊脉,她这几日颗粒未进,身体虚弱得厉害,需要好好调理。
“大夫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好好休息,婚礼的事,我会替你解决。”凌若夕为她掖了掖被角,柔声安慰道。
“夫人,”小丫忽然间紧紧拽住了她的手指,眸光颤动:“我想尽快将暗水火化。”
这么急?凌若夕微微一怔。
“他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而这儿太冷清了,我担心他会难受。”小丫解释道,她不愿意再让暗水在冰窖中沉睡,她想要趁早将他火化。
“好。”凌若夕一口答应下来。
夜微沉,繁华的街道此刻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冷清,深渊地狱的众人从宫里出来,齐聚在清风明月楼中,此刻,这间人来人往的青楼却挂上了停业的牌子,不接待任何客人。
喜庆的红绸被匆忙换上白色的冥帆,在晚风中肆意摇曳的白帆尽显凄凉,小丫一身缟素,卸下脸上精美的妆容,只着素颜,站在大堂的一具黑色棺椁旁,眉目惨淡。
楼里的姑娘们也是同样素白的装扮,她们静悄悄的站在角落里,担忧的注视着如同雕塑般,神色悲拗的女人。
“到时间了。”凌若夕抬脚走到小丫身旁,“护国寺的方丈已经到了后山。”
这场葬礼,是她唯一能够为暗水做的,用最神圣的仪式,送他最后一程。
小丫身体微微一颤,红艳的嘴唇,在刹那间失去了血色,她深深的望着眼前这具棺椁,似不舍,似不愿,但最终,她只能无力的闭上眼睛,任由深渊地狱的男人们,将棺椁从四个角高高抬起,离开阁楼。
送行的部队人数不多,只凌若夕、小丫以及深渊地狱的十多人。
他们神情肃穆,缓慢的游走过安静的街道,飘扬的白帆像极了地狱的招魂幡,城门口有照明的火把投射出明亮的光线,早就得到命令的九门士兵不敢阻拦,他们恭敬的成两排站定在城门口,人群接踵,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顺着黄沙漫天的官道往后山行去,细小的沙土颗粒不间断的喷洒在面颊上,凌若夕一路不置一词,目光时而从身旁抱着一个黑坛的小丫身上掠过,似不忍,又似担忧。
小丫显得很平静,目光空洞得感觉不到一丝属于人该有的活力,后山泥泞的山路下方,护国寺的和尚们穿着僧袍,摇晃着铃铛,那是为死者引路的声音。
他们徒步踏上山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极其稳妥,到达山巅时,一身袈裟的方丈跪坐在案几前,虔诚的敲打着木鱼,不远处是早已搭建好的木柴堆,两侧架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众人的面颊被这火光照得通红。
棺椁缓缓落地,二十余人迎风站定,衣诀翻飞,一股浓郁的悲伤此刻正在他们周围环绕。
方丈神色肃穆的念着往生经,梵音绕耳,听着这繁琐的经文,仿佛连心也跟着沉静了许多,凌若夕缓缓闭上双眼,在心里跟着念诵,整整九十九遍后,木鱼声戛然而止,静止的眼皮蓦地睁开,“开棺!”
深渊地狱的众人浑身一怔,知道他们即将送自己的兄弟最后一程,心情格外的沉重。
漆黑棺椁上的木块被大力挪开,棺椁内铺着白色的锦缎,暗水眉目祥和的躺在中央,身上破碎的衣裳早已被更换成了稀世锦缎,若非他面颊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若非他静止的呼吸,此时的他,就宛如睡着了似的。
凌若夕缓慢的迈开步伐,走近棺椁旁边,深吸口气,在十多双不忍的目光中,掌心凝聚一团庞大的玄力击中棺材。
“砰!”棺材划破半空,精准的落在不远处的木柴堆上。
“开始吧。”凌若夕随手摘下火把,递给小丫,最后的这一步,该由她亲手来做。
小丫怔怔的站着,纹丝不动,跳窜的火焰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投射出淡淡的暗色。
“凌姑娘……”深渊地狱的大老爷们们此刻都有些于心不忍,让小丫来做火化这种事,未免太残忍了些,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承受得住吗?
凌若夕紧抿着唇瓣,目光深幽:“如果你实在不行,我可以替你做。”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她会希望这最后的过程,是由自己亲手完成的。
“我来。”小丫咬着牙,猛地将火把接过,她不是柔弱的女人,她要努力证明给每一个人看,她是配得上暗水的!
僵硬的双腿缓慢迈开,每一步,她都走得如履薄冰,手臂不停的颤抖,但即使是这样,小丫眼眸中的坚强依旧不减分毫。
冲天的大火在后山山巅拔地而起,火龙直冲云霄,又蓦地落下,张开了血盆大口,将那棺椁一口吞入腹中。
火光下,小丫泪流满面,她死死的咬住唇瓣,将嘴中所有的呜咽吞下。
一场火烧掉了所有,大火持续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堪堪熄灭,小丫固执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孤身一人踏入焦黑的废墟中,小心翼翼的将骨灰装到怀里的黑坛内,那是暗水曾经在这个世上存活过的唯一凭证。
凌若夕为了照顾小丫的情绪,在清风明月楼里待了一天,直到确定她还算平静后,才启程回宫。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刚回宫,她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寝宫,院子里,跪了两天一夜的大臣,此刻已是奄奄一息,思绪浑噩。
可当他们见到凌若夕的身影从红墙外出现时,迷离的双眼却爆闪着精光,像是被注入了强悍的勇气一般。
“微臣参见摄政王。”卫斯理踉跄着向她行礼。
“都起来,”凌若夕蹙眉命令道,“礼部尚书随本宫进殿。”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正一品尚书有些茫然,但不管怎么样,能够得到她的接见,却让大臣们十分高兴。
卫斯理朝礼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已过而立之年的尚书大人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尾随在凌若夕身后,跟着她进了大殿。
“吩咐下去,按公主下嫁的标准筹备一场盛世婚礼。”凌若夕刚在软塌上坐下,便吩咐婚礼的筹备工作。
“啊?”礼部尚书很是意外,这宫中并无皇室公主啊。
“六日后,本宫的姐妹将嫁做人妻,本宫要看到她风风光光的嫁人,你明白吗?”她犀利的目光笔直的落在礼部尚书的身上,后者吓得不自觉打了个机灵,慌忙点头。
“是,微臣领命。”礼部尚书在答应后,面露一丝犹豫,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摄政王,臣有事启奏。”
“先把你的分内事做好,再同本宫谈别的。”凌若夕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现在却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听。
她的回绝让礼部尚书很是尴尬,无措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丞相大人可没告诉他,如果摄政王不肯听他的进言,他该怎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