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裴知添了茶,凌少爵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碧绿的茶水瞧了一会儿:“如果我想的没错,你们不仅仅找到了小七,应该还得到了那副画。”
裴知点点头:“你想的没错,从最开始,宫亦博就是为了得到那副《踏雪寻梅》,所以才会带着我和小七进入古墓。在河岸边发现小七的时候,还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一只被金线密密麻麻缠绕在她身上的卷盒,卷盒里装的就是宫亦博一直想要得到的画。”
“宫亦博为什么要将小七放进棺材里?”
“为了得到那副画。”裴知缓缓道,“据说只有把四岁的女孩放进棺材里,才能够让那副画出现。”
“小七是他的亲生女儿。”凌少爵半眯着眼睛,“如果真的是为了得到那副画,为什么不找其她的孩子来代替?”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诛心,但却是人性使然,没有哪个父母会狠心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在凌少爵看来,就算宫亦博为了得到那副画而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让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去送死。
裴知叹了口气:“当时我也无法理解,宫亦博为什么一定要把小七放进去,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古墓是楚家历代祖先的,据说只有楚家的血脉进入那口棺材,才能够让画出现。并且,除了小七之外,其实乔萱也曾经历过,只是当时并没有引发水流灌入的情况。”
必须是楚家的血脉才行。
粗略的指腹沿着杯口摩挲着,过了一会儿,凌少爵才沉声开口:“同样的话,也对楚非也说过。”
“上面我对你说的,与对他说的一样。”裴知顿了顿,脸色变得淡漠起来,“所以接下来,才是事情的关键。”
凌少爵抿着冷唇,没有说话。
裴知将面前半温的茶水悉数倒掉,拎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杯:“其实我不习惯喝别人倒的茶,那样等于把主动权交给了别人。”
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滞。
凌少爵唇角一勾,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昂藏伟岸的身躯往后靠了靠:“看样子,我如果想要听你接下来的话,必须付出点代价才行。”
淡绿色的水流从壶口缓缓倾斜,落入润瓷杯中。
裴知捧着茶杯,声音有些寒凉:“凌少,你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哦?洗耳恭听。”
“你想成为KING组织的最高首判,吞并四大家族。”裴知淡淡地说道,“但只可惜,你的心太软,难成大事。”
“呵呵,这种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冷硬的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凌少爵浅浅地笑着,但那笑意,在旁人看来,却是异常森凉。
“纵观这些年来,只有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哪怕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把你逼到绝路,你也不愿意真正将他们赶尽杀绝。所以,凌少,在这点上,你甚至还不如你另外一个弟弟,梅洛。”
“伯母,我们似乎扯远了。”凌少爵伸出食指,揉了揉太阳穴,“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对小七进行深度催眠。”
裴知轻笑道:“要我替小七催眠可以,只有你亲手杀了楚非,这就是条件。”
冰冷的暗芒从眼底划过,凌少爵缓缓道:“你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故意在小七身上动了手脚,以此来威胁我。甚至于,顾萧飞封存了小七的部分人格,也只是你胡诌出来的。”
“不要把人心想的那么坏,不管怎么说,小七都是我的女儿,她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会伤心的。有关顾萧飞的部分是真的,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怀疑,这一次,选择权在你的手里。”
凌少爵沉默。
气氛开始变得凝固而又压抑。
裴知低垂着眼眸,慢慢地品着手中散发出浓郁香气的茶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已经开出条件,不知凌少的答案是什么。”
凌少爵半眯着眼眸,‘啪’地点燃一根香烟:“给我一个你要楚非死的理由。”
“楚非不死,小七就不可能名正言顺地获得楚家的支持。虽然在此之前,楚非说过,可以将最高首判的位置让给小七,但很可惜,那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了催眠暗示的结果。”说到这里,裴知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一切本来进行的很顺利,但却由于你的自作聪明,打破了我在楚非脑海中所下的暗示和指令。”
一向淡漠从容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从潜伏在宫亦博身边开始,裴知就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楚非下了可以控制其思想的暗示和指令。
但由于楚家也不乏相当厉害的催眠师,所以她不能做的太过明显,只是一点一点地,从潜意识开始逐渐影响着楚非。
而这一过程,可以说是花费了裴知巨大的心血和精力,最终让楚非变得开始听话,甚至于依赖自己。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当裴知知道自己要被关入毒气室之前,她就对楚非下了指令,让他想方设法将自己从毒气室里救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从毒气室里出来后,终究因为吸入少量赌气导致昏睡了十几年。
同样,由于十几年时间的没有巩固强化对楚非的催眠暗示,导致在裴知醒来后,发现已经很难像从前那样,让楚非变得听话。
所以无论如何,裴知决定再一次地对楚非施行催眠控制。
但在施行催眠的时候,有一个情况却让裴知始料未及,那就是在催眠过程中发生了一点意外,造成楚非对裴小七产生了类似恋人之间的好感。
尽管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但事实上却并不影响裴知对楚非的再次控制,唯一让她感到棘手的是——
如果不解除楚非脑海中的暗示和指令,那么随着对其控制的加强,楚非对在自己妹妹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强烈。
虽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但很多时候,裴小七的存在,对于裴知来说便是一种恶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基于这样复杂的心里,裴知最终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的女儿。但是——
让裴知没有想到的是,凌少爵竟然发现楚非受到催眠的控制,并最终解除了自己在楚非脑海中所下的暗示和指令。
同时,这对于裴知来说,这也意味着,她再也不能控制楚非了。
看到裴知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凌少爵笑了笑:“原来你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真难为你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裴知,脸色微僵,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总之,你如果想要小七平安无事,就必须杀了楚非。”
凌少爵吐了个眼圈,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一定要楚非死的理由。”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裴知冷声道,“对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小七的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我劝你最好尽快做出选择。”说完,裴知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偌大的茶室,只剩下凌少爵一人,默默抽烟。
缭绕的烟雾,多少弱化了他冷线条锋利冷硬的五官,只是——
在裴知离开后不久,茶室中就除了正在默默抽烟的凌少爵之外,则又多了一个人。
待一根烟抽完,凌少爵才将烟蒂拧灭,半眯着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看样子,为了小七,你是非死不可了。”
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楚非,唇角噙着一抹极其清冷的笑意:“这么看来,你是打算让我从假死,变成真死了?”
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
袅袅烟雾,从指间缓慢而又缭绕地向空中弥散开来。
半晌儿,凌少爵才沉声道:“我想知道,裴知要你非死不可的理由。”
“那个女人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楚非也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借个火。”
凌少爵皱了皱眉,直接把打火机给扔了过去。
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之后,楚非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在你误打误撞,解除了裴知在我脑海中下的暗示和指令,我免费送你一个情报,顾萧飞在我的手上。”
凌少爵眼眸一沉,缓缓道:“既然你手中握有这么大的筹码,那看来,你还真的是不用死了。”
楚非淡淡地笑着,眼中冷意渐浓:“有顾萧飞这张王牌,我不仅不用死,还可以用他来牵制你。毕竟,为了小七,就算要你的命,你也会乖乖交出来的。”
凌少爵弹了下烟灰:“那可不一定。”
楚非轻笑一声,表示怀疑:“在我看来,你是会心甘情愿替小七去死的人。而且有一句话裴知是说对了,你这个人心太软,难成大事。”
抿了抿冷硬的唇角,凌少爵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交替地在沙扶手上敲打着,半晌儿,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人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