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只觉双手一空,手心的温度骤然被人抽去,待回过神时才发现简珏已经扶着玉轻尘一同入座,并且霸占住了玉轻尘身边唯一的一个位置,此刻正面含浅笑地看着他,似乎对他含着几分讨好之意。
看到这样的简珏,宋南脑中不由想起往日听到的有关宁郡王的风评,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更不习惯平日里面色冷峻的人以一张祥和的面孔面对自己,一时半会竟忘了简珏从他手中抢走了玉轻尘。
“宋公子、凤公子请坐。”见宋南并未露出不满的神色,简珏略微紧张的心情稍稍缓和,遂收起脸上的浅笑,一本正经地开口请始终站着的二人入座,对于死乞白赖跟过来的尉迟锋却是视而不见。
尉迟锋被差别对待倒也没有半点恼火,径自走过四人入座的桌椅来到书桌旁,大气磅礴地落座在书桌后,满眼兴味地看着前方对面相坐的四人,等着看简珏的笑话。
宋南领着身旁的少年落座在玉轻尘与简珏的正对面,抬眼看向简珏,细细地观察着众说纷纭的宁郡王,心底渐渐给出他对简珏的评价。
以往宋南待在大夏京城时,总能听到百姓间议论简珏命克六亲,不但克死了自己的双亲,更害得自己的同胞哥哥成了活死人。人人都说这是简珏命中煞气太重,这才压制住了身旁的至亲。
可今年北疆一行,却让宋南见识到了简珏的另一面,北疆自古便处于严寒中,土地贫瘠、资源匮乏,尤其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大乱,更是让北疆雪上加霜。只是宋南这一行,却看到了一个富饶平和的北疆,沿途所听到有关简珏的传闻,也与京城大相径庭。
看来,这世上的事也不能净听传言,还是需要眼见为实的。
何况此时简珏便坐在他的对面,此人虽面貌俊美,但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沉稳持重的男子气概,毫无半丝阴柔纨绔之气,与京城那些只会寻花问柳的公子哥截然相反,如此细观,不难发现简珏是一名心含抱负之人。
只是……
对简珏评头论足了一番,宋南的视线落在简珏轻握玉轻尘的手上,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难怪自己一行人从女国一路行至大夏京城均是安然无恙,只怕这里面定有简珏的护航吧。而简珏会这般做,更是因为轻尘吧。
思及此,宋南转目看向玉轻尘,对于唯一的妹妹,宋南心底总是怀着几分歉疚与心疼,总想着能将最好的捧到她的面前,总是希望玉轻尘能够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回到大夏,还是托了玉轻尘的福。
察觉到宋南投注过来的目光,玉轻尘想抽回被简珏紧握的手,却不想她刚有这个念头,简珏便收紧了五指,将她的左手紧紧地攥在手中,不让她挣脱开。玉轻尘转目扫了简珏一眼,只见他此刻面色沉稳不带半点情绪,冷静沉着的目光却是迎向宋南的视线,用行动告诉宋南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我说,你们能开口说说话吗?这么互瞪着双眼就能解决事情了?”安静的书房内想起尉迟锋耐不住寂寞的声音,只见他双臂撑在桌面,双掌托着脸颊,说话的同时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受不了简珏与宋南之间的眼神交流。
“久仰尉迟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却是与外界传说的有所出入。”坐在宋南身边的少年抬手对尉迟锋抱拳,朗声说道。
听着少年的话,尉迟锋低头看了眼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袍,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摊开双手闲散地说道:“本将军也不曾想到,女国的公主竟会女扮男装跟随宋相府的大公子混入大夏京城,难不成公主心仪宋公子?”
说完,尉迟锋伸长双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言语虽懒散,但话中所点明的事情却让宋南与少年纷纷变了神色。
玉轻尘听着尉迟锋的提示转目看向少年的耳垂,虽然做得隐秘,但依旧能够看到耳垂上某一点上泛着萤光,显然是为了堵住耳洞而填了珍珠粉进去,这才呈现出与旁边肤色不同的光泽。
只不过,尉迟锋知晓的事情,简珏却并未对自己提及,玉轻尘有些狐疑地转头看向简珏,等着他的说辞。
简珏狠狠地瞪了多嘴的尉迟锋一眼,这才迎向玉轻尘狐疑的目光,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瞧着简珏苦哈哈的表情,玉轻尘心头一暖,摇头轻笑了起来,轻声道:“的确是惊喜,又惊又喜。”
说着,玉轻尘将注意力放在宋南的身上,半年多不见,宋南除了更为稳重外,脸上到没有增添更多的风霜,让玉轻尘放下一颗担忧的心,却忍不住好奇他这半年多的遭遇,遂出声问道:“哥哥,你这半年去了哪里?为何我派出去的人均没有找到你。”
看着玉轻尘双目中盛满了担忧,宋南露出一抹宠溺的浅笑,开口回道:“这半年,我都在找寻你我的身世。待走到北疆,却被女国皇室派出的暗卫请去了女国皇宫,这才明白,你我的父母原来是女国的太子与太子妃。”
此言一出,玉轻尘修眉淡拢,不由得转目看了身旁简珏一眼,只见简珏面色沉静地对她点了点头,认同了宋南的说辞。
‘砰’一声,宋南话音刚落,一旁的女国公主便一拳砸在桌面,震得茶盏茶壶发出一阵巨响。
“宋培臣这个狗贼,杀我舅舅,掠走我舅母,简直是人面兽心。”女国公主面现沉痛之色,眼中瞬间浮上恨意,恨不能将宋培臣千刀万剐。
相较于她的激动,玉轻尘显得冷静平静的多,在简珏处得到肯定的答案,玉轻尘提出自己的疑惑,“哥哥,你如何肯定我们是女国太子的儿女?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段历史,在大夏的史册中只用寥寥数语概括,世人只知当年女国太子与太子妃前往大夏,过了不久,女国便与大夏断交,再无往来。但其中的缘由却不被世人所知,世人诸多揣测,却不想这里面竟藏着这样龌蹉的真相。
“表哥已滴血认亲,将外祖父的遗体从皇陵中取出,将表哥的血滴在外祖父的遗骨上,血融入遗骨,表哥是舅舅的亲子,这一点确信无疑。况且,女国素来多产孪生子,表姐与表哥的的确确是舅舅的血脉。太子妃舅母当初是女国第一美人,随同太子舅舅一同前来大夏,却被前去迎接的宋培臣看中,设计害死太子舅舅,强占舅母,这等卑鄙无耻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小公主不等宋南开口,率先将认亲的过程说与玉轻尘听,“外祖父只有太子舅舅与我母亲两名子女,却因太子舅舅的突然去世而不得不让我母亲继位,险些害得我们凤氏皇族断子绝孙。”
听着小公主的解答,玉轻尘面上闪过一丝冷意,心头的情绪渐渐沉重了起来,忆起这半年多来宋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禁低声道:“难怪宋夫人对我含着极强的敌意,只因为她早已知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宋培臣是否知晓我与哥哥的真实身份。”
若宋培臣知晓此事,那以前的一切皆是在利用他们兄妹二人。若是不知此事,那事情就好玩了。
“我想,宋培臣似乎认定你们是他的孩子。”瞧出玉轻尘眼底的决然,简珏握紧她的手,心中深有体会,不管是谁,骤然听到这样的身世均不会释然,杀父之仇、夺母之恨,宋南与玉轻尘身上背负的是血海深仇,又怎能让玉轻尘在听到这样的真相后心平气和?
手背传来温暖,玉轻尘垂眸看向那只始终牵着她的大手,稍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沉下心底浮上的难受浮躁,缓缓开口,“那事情可就有趣多了。”
“的确很有趣。当年宋培臣还只是礼部尚书,被平治帝派往北疆迎接女国太子一行人。却不想,宋培臣看中了女国的太子妃,设下一连串的陷阱,待女国太子等人启程返回女国路经北疆时下手,杀了太子,夺了太子妃,又能将此事嫁祸给驻守北疆的简王府,一举三得,这份心计,可不是常人能够想到的。”简珏握着玉轻尘的手,淡淡地开口,含笑的嘴角却倾泻出一抹冷意。
玉轻尘听明白简珏话中所透露的讯息,接着说道:“此事平治帝只怕也参与其中。四大藩王早已成为历代帝王心中的一根刺,欲除之而后快,若是能借此事拔除兵力最强的简王府,平治帝定不会手软。只是,这其中却又出了岔子,宋培臣竟动心于太子妃,只怕偷藏太子妃一事是平治帝所不知的。”
提及自己的亲生母亲,玉轻尘的语速不由得放缓,音色中划过一丝沉痛与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