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找不见了,但是生活却还是要继续的。
曾经刘家是村里人人羡慕的人家,家底渐渐殷实不说,得了一堆象征福气的龙凤胎,还出了一个秀才爷,人人都说刘家是组长要冒青烟了咯,现在可不是,福气太满了,上天都要收走了,这不,刘家老大就没了。
村人大多朴实,除了几个心眼坏的,见刘家此情景,多是暗道几声可怜便罢了。暂时还没有人欺负到红绣她‘孤儿寡母’头上的,人家娘家哥哥还在呢,谁敢欺负。
“大嫂,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准备……?”刘瑞走到红绣身边,低声问道。刘瑞不愿意说出‘后事’这样的字眼。他这阵子天天往山上跑,早出晚归的,眼底也是一片的青黑。
红绣看向他,叹了口气,“咱们等一年,一年后,若是你大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么,咱们再办事,现下先去官府报个失踪吧。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是不信你大哥就这样抛下我们几个独自上了路的。”
“阿瑞,好好歇歇,过几天你就回镇上好了,家里万事也有我顶着呢,芳娘一个人镇里村子来来回回的,也是够累了的。”红绣说完,没有理会一边刘瑞的欲言又止,便去厨房做饭了。家里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一个个的都甩了几斤肉。
李家村姓李,刘家事李氏族长根本没有权力多管的,自己现在不做衣冠冢,不发丧,旁人也只能说说,也无权插手直接管这件事。她作为刘家长媳,长嫂,她做的决定,刘瑞也不好置嚣的,怎么说他也不愿意相信刘璟真的就死去了的。
熬着排骨汤,红绣坐在小木椅上吹火,低着头,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不在乎手上的黑印,直接往脸上一抹,现在可不是自己哭的时候,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着呢。
“娘,我回来了。”刘小宝把小布包放到桌子上,拉过一旁的椅子,“娘,我来帮你烧火。”说着,有模有样的扇着扇,见着火势还拉起了风箱。
红绣抿抿嘴,还是站起身开始烧菜,声音调回正常的频道,与小宝说起话来,“小宝,今儿夫子可布置了什么作业?”
“嗯,夫子让我们写十张大字,还要把今儿所学的论语给背下来。”刘曦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停一下的,每天红绣都要问这句话的。
翻炒了一个菜,红绣用碗罩住,稍微洗洗锅,便准备做另一盘了,瞅着刘曦烧火倒水,红绣心里刺的疼,“小宝儿,娘再炒一盘就好了,你回屋子歇会儿,等会儿娘叫你出来吃饭。”
刘曦点头应是,背上了小布包就走回房间,自从小宝进学后,便住在从前天霖他们两个的屋子了。
红绣扫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专心做菜了,要给孩子们好好的补一补。
把饭菜做好,接着红绣则是一间一间的去叫人吃饭。刘云一边摸着早前要给刘璟做的衣服,‘呜呜’的哭,一只手捂住嘴,不愿让声音往外放,缩在床角,整个人都哭抽抽了。红绣作势敲了敲门,刘云一惊,打了一嗝儿,瞅见是红绣,忙用袖子扫了扫脸,把衣服往后一塞,生怕自己又招了红绣,让她也悲从中来,又哭。
“大嫂……”
红绣也知道刘云的心意,也是之前自己被时间折磨的发了点小疯,哭的相当犀利,愣是把触痛了自己的早就快崩断的小神经,说要给刘璟办后事的二哥李季用棒子打了出去,王氏忙刘萱和刘旭两个小的带回了李家看顾,生怕被红绣吓到。因此,刘云他们都很是注意,尽量少在红绣面前哭刘璟,就是问起该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
所幸红绣闹一会儿也就过了,瞧着她心情平复了,李母才敢把两个小的送回来,还待在刘家住了几天,见红绣真没有什么大起伏了,才安心的回了李家。
“没事,大嫂过来也是叫你吃饭了。日子还是要过的,咱们都好久没正经吃一顿了,你瞅瞅你两边的脸都缩起来,肉都掉没了,今儿嫂子炒了几个菜,还炖了个排骨汤,都补补肉才好。”红绣给刘云擦拭了一下眼角,“去找你二哥三哥去,让他们快去吃饭。”
红绣说罢,也就出了屋子,她这时候也没有心思给几个弟弟妹妹来几个心灵鸡汤,她自个儿都是不断给自个儿暗示,好好的撑下去呢。
走到刘曦的屋子前,从窗户看进去,刘曦可专注的正在写大字,以前的淘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乖巧起来了。作为母亲,心中有的是欣慰,是不习惯,更多的还是心疼。
等刘曦写完了一张,红绣才上前去,出了声,“小宝儿,到点儿吃饭了,等会儿再写吧。”
刘曦也不反驳,乖乖的用镇纸压好了纸,放下了笔,二话没说就牵着红绣的手往外走。
家里的气氛很闷,好久都没有听到笑声了,孩子们许是察觉到大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说话的声音的小了,刘萱这个小话篓子都很少说话了。
红绣给他们都夹了菜,“好了,别只顾着戳饭了,多吃饭多吃菜。到时候等你们大哥回来了,瞧见你们瘦的跟猴儿似的,都认不出你们了。”
刘瑜强颜欢笑,“大嫂说的极是。”为了身体力行,还大大的扒了一口放进嘴里,差点噎住,红绣忙舀了一碗汤给他。
刘瑜脸都咳的红红的,把刘萱逗乐了,大伙笑一笑,饭桌上的气氛才慢慢暖了起来。
刘瑞显然把红绣中午说的话给刘瑜说了的,吃过饭后,刘瑜也不再问如何办后事了。但红绣还是叫住了他。
“小瑜啊,不到一年,你也要科考了,已经等了三年了,不要在最后关头懈怠而功亏一篑了。你大哥只是没有找到罢了,许是受伤被人救走,暂时回不来罢了。你大哥还那么年轻,之前连在头上那么严重的伤势都能挺过来,大难不死,必是有后福的,你不要有负担,还是好好学,等你大哥一回来,呦呵,我们小瑜都成了举人老爷了,那不得乐眯了眼,就是娘,在下面也能笑出声来。所以,小瑜,你要分清楚现在什么是当务之急,你大哥肯定不愿意耽误你……”
刘瑜的心理负担很重,那断到河边的血迹每天晚上都入他的梦中,每天天一亮,就会往那个山洞附近找,瘦的极其厉害,别说书了,眼睛都没怎么闭上的,衣服都大了一码了,快飘起来了。
红绣见刘瑜这样,自是心疼的,这孩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里愿意他这么折腾自己,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好好沟通一番才是。
刘瑜深吸一口气,血迹的事情,他也不好和红绣说,没得又多了一人烦恼,自己埋在心里就是了。瞅着他大嫂之前的动静,虽说现在平静多了,能存有他大哥还能好好儿回来的想法也好,要是听到这一个消息奔溃了,那家就真不成家了,三个侄子侄女爹爹不在了,娘可不能再不在了,只好点点头,“嫂子,我明白的,以后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好好好,你能想清楚最好了,锅里烧了水,回屋好好洗洗,好好的睡一觉,明儿别上山了,这么久了,山上都撅了好几遍了。嫂子以前要找东西的时候,总是找不到,然后,你不去找他的时候便出现了……”
“嗯。嫂子,我回屋了,你也早些休息才是。”说罢,见红绣转身离开,刘瑜才进了屋子。
红绣给刘曦倒了两桶水,让他自己好好搓搓澡,刘曦自七岁后便怕羞不让自己帮着洗了,给刘曦收拾妥当了换洗衣服,抬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干脆就趁着夜洗洗便是了。
刘旭这阵子都住在红绣的屋中,躺在床上见红绣都没有回来,和刘萱一起,穿上小鞋子,嘚嘚的跑出来,直接扑了上来,“娘,你怎么都不回来啊,萱儿等了好久。”
“娘在洗衣服,等会子便回屋陪你们,你瞧瞧,你们两个衣服都没有穿清楚,小心着凉了,回床上躺着去。”红绣净了净手,直接在围裙擦干,把两个迁回去。
刘旭不愿意了,“娘,我在这儿陪你嘛。陪你嘛……”?刘萱自是也加入了撒娇阵营,红绣无奈,“那回去披上衣服再出来,好不啦?”
“好……”
两人很欢快的穿好了衣服,自己搬了小凳子坐在红绣旁边,眼睛亮晶晶的朝着红绣看。
“娘,你说爹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不穿花花的衣服了,早些回来不行吗?我都想他了。”刘萱托着腮,看着红绣,哀声问道。
“是啊,娘,爹爹都不回来,我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刘旭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扁着嘴,孩子就是孩子,刚刚还是开心的小模样,这会子,又像‘哭巴脸’进化了。
红绣心一疼,孩子的眼中满是对刘璟的想念,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让敷衍他们。
“啊,可怎么办呢?你们爹爹最疼你们了,说要好好逛逛,找到最好看的最好吃的东西给你带回来呢,娘可说不过你们爹爹呀。等以后你们爹爹回来了,娘再跟他说,下次萱儿和旭儿不要最好的东西了,出门都要早早的回来,好不好?”
“……唔。”刘萱有点小挣扎,显然对最好看最好吃的东西还是有种旖念的,但是又想到好久都不见的老爹,还是老爹占了上风。
红绣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刘璟,你瞧见了没有,你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大大的有呢,早些回来才是啊,两个孩子年纪小忘性大,你隔个一年半载的再回来,他们都要不认识你啦……
暮色微凉,屋中,宝蓝色的帐幔,随风不适的动了动,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桌的左边有扇大大的窗户,窗边的台上放者一支花瓶,正值冬天,插着一枝冬梅,越发显得遗世而独立。
躺在床上的男子眉头轻皱,面色挣扎,却依旧睁不开眼……
嘤嘤嘤,果断高估了我的速度,大姨妈汹汹来袭,臣妾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