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慈怔神地看着姜芃姬,心中思绪万千。
要说他这段时间最害怕见到谁,眼前这人绝对高居榜首。
前日看到的那一幕至今还在他脑海回响,令他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午夜梦回之时总会从梦魇惊醒,大汗浸湿了一袭里衣。昨日便是这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点儿白糕,配上眼底些许青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白糕有多难吃呢,吕徵平时看着卫慈这张脸能多吃两碗饭,今天也被他整得没什么食欲。
没等他抱怨什么,眯着眼凑近竹简的渊镜先生突然开口。
“子孝,有贵客迎门,出去接一下。”
卫慈不明所以,但瞧着渊镜略略眯起的眼,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
暗自嘀咕。
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芃姬,隐隐有些胃疼,好似刚才吃下去的白糕在胃里翻滚。
姜芃姬上前,似乎没看到卫慈表情的异样,招呼道。
“子孝,日后便是同窗了。从前若有哪里做得不对的,还请子孝念在羲尚且年幼的份上,原谅一二。羲不太会说话,每每都会让人误解,希望子孝不会因此与羲生分。”
卫慈点点头,不敢开口多言。【零↑九△小↓說△網】
他可不相信眼前这人的谦辞,这人一向任性肆意惯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她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不服你来打我呀】之类的话,他倒是相信,反正他也打不过对方。
姜芃姬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抬手将披风系绳解下,卫慈瞧见这动作,下意识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姜芃姬想起什么,纯良一笑,将披风交给身后跟着的踏雪。
没有遗漏卫慈略略松气的表情,她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低语了一句。
“那日披风借给子孝御寒,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羲极为喜欢的一件。”姜芃姬睁着眼睛说瞎话,卫慈疑似如临大敌,她低低含笑,道,“不知等会儿能否去子孝房里取……”
她还未说完,卫慈仿佛炸了毛一般,长腿一迈,走得飞快,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面对见了鬼一般的踏雪和徐轲,姜芃姬耸了耸肩,活脱脱的地痞。
徐轲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出言调、戏人的家伙,竟然是自个儿的郎君?
您什么时候有断袖之癖的?
仿佛看出他内心活动,姜芃姬道,“你长得也没他好瞧,那么担心做什么?”
徐轲:“……”
他是该开心自己很安全呢,还是难过自己的脸被挑剔了?
反倒踏雪,除了一开始有些错愕,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她抬手掩着唇,嗤嗤一笑,调侃一句。
“咱们郎君也长大了呢。”
等开春之后,柳羲十三了,搁在这个时代,有亲事的该结婚了,没亲事的也该定亲了。
徐轲暗暗翻了个白眼。
姜芃姬意味深长地接话,“是啊,长大了呢。”
见过渊镜先生,行了拜师礼,姜芃姬便算琅琊书院的学生,以后能在书院学习。
“这位是?”
渊镜先生噙着和蔼的笑容,视线从姜芃姬身上挪移到徐轲身上。
“他叫徐轲,乃是学生伴读书童。”
徐轲心中紧张万分,好似等待审判的囚犯,忐忑而又不安,生怕渊镜先生对他不满。
“是一株好苗子,堪为大才,你们都起来吧。”
渊镜先生宛若和蔼的长辈,令人观之亲近。
“兰亭,早膳用了么,要不要陪老头子吃点儿?”
渊镜先生桌前摆着两盘白糕,旁边还有茶炉煮着热茶,空气中飘着些许甜香。
徐轲整个人都懵了,从未想过,名誉九州的渊镜先生,竟然如此……接地气?
一般来讲,渊镜先生都出言邀请了,哪怕已经吃过饭,也得说自己没吃过。
不过姜芃姬这人不按理出牌,她直言不讳。
“吃过了。”
渊镜先生也没揭穿姜芃姬的谎话,转而对徐轲道,“你也吃了?”
徐轲继续懵逼脸,摇摇头,不知怎么就被渊镜先生拉着吃白糕了。
白糕是琅琊一带比较常见的早食,不过渊镜先生口味独特,他吃了白糕还要配着香茶。
香茶里头放了不少调料,口味古怪,而白糕则是沾着蜂蜜吃的……
总之,这种吃法等同于荔枝蘸酱油,姜芃姬是敬谢不敏。
徐轲原本还挺开心,吃了一顿之后肚子就不舒服了。
姜芃姬早有预料,看好戏一般瞧着徐轲泛苦的表情。
“啧啧,让你还乱吃,这会儿可涨教训了吧?”
她的嗅觉敏锐,分析出那壶茶里放着的调料成分之后,就知道避而远之,偏偏徐轲凑上去。
“轲怎么会知道……先生煮茶的手艺,这般……”
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
姜芃姬笑着道,“渊镜先生烹茶的手艺是没问题的,不过老人家口味偏重,肠胃不好,配的茶自然要偏重助消化。你出身子桑郡,那边的食物都偏向清淡,自然受不了。”
徐轲砸吧砸吧嘴,口腔中似乎还残留那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虽然和偶像一起用早餐,让他受宠若惊,但这种黑暗料理还是少吃为妙。
姜芃姬道,“帮忙收拾东西吧,渊镜先生他们今天晌午便要启程回琅琊了。”
“这么快?”徐轲错愕,他还以为能在馆舍停歇一两天呢。
“不快了,他们已经在上京耽搁不少时间。”姜芃姬失望地摇摇头,说道,“清晨那会儿,父亲跟我说朝廷暂时没有功夫安排这一届士子的去处,让他们先回原籍等候旨意。”
人家理由也十分现成,忙着和北疆拉关系,忙着二皇子的婚事,哪里管得了其他破事?
殊不知,这些士子多是傲气之人,一腔雄心壮志被这么冷待,估计也不想入朝为官了。
不是谁都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与其在官场倾轧,还不如当一个名士,照样名扬天下。
一个稍显眼熟的青年穿过走廊,来到厅堂,对渊镜执礼。
“老师,车马干粮已经准备齐全。”
渊镜先生起身,捶了捶发麻的腿,道,“让友默他们准备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