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医院一待就是七天,而且不分昼夜,伺候病人,办理杂务。
朱友康太困了,他只盼着能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可是,床上还摆满了捏水饺的面盆、菜盆、菜刀、案板、擀面杖和篦子,这都是张美珠有意安排的,你朱友康背叛我,看我张美珠怎么收拾你。
朱友康只好自认倒霉,默不作声地自己去收拾。
一切就绪之后,他躺下来就要睡觉。
“朱友康,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呀!给我洗脚去,你这臭脚,都多少天没有洗过了?对了,还有洗头,还有刮胡子!”
朱友康一旦躺下来,实在不想再起来。他实在也起不来了。他连热好的饺子也没有吃几个,就急于睡觉。
“行行好吧!美珠,真的,我实在太困太累了,等我睡一觉醒来再洗好不好?”
朱友康真的一点再起来的心思都没有了,就用乞求的口气给美珠说。
“下来,滚下来!”
张美珠听朱友康这么说话,不但没有允许,反而站起来,从床上把朱友康扯了下来,并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时,朱友康气坏了,实在忍无可忍了,回敬道:“你让谁滚呀?你才滚呢!”
借着张美珠拉扯她的机会,顺势把张美珠推搡了一个趔趄,差一点撞在后面的电视机上。
“我给你拼了,你朱友康长本事了,啊?竟敢下手打老娘了,老娘给你拼了!”
当张美珠站稳了身子,看朱友康对她这种蛮横态度后,失去了理智,顺手拿起朱友康刚才喝汤的碗,一下子甩到朱友康的头上。
这只碗从朱友康头上,带着汤水飞溅下来,“啪”的一声响,滚落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吓得两个孩子哇啦哇啦地哭起来。
两个孩子一直央求大人:“你们别闹了,好不好,爸爸,妈妈,都别闹了吧!”
这时张美珠也哭了起来,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糟。
“朱校长,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因为这个动作闹出得声响太大了,惊动了左右邻居,两对邻居夫妇先后跑过来劝架来了。
“这除夕夜,大过年,别闹了,这多不好啊!”
左邻居年长一些,用温和的口气劝说道。
她的媳妇和右邻居夫妇,就从屋里找到簸箕和笤帚,打算把摔坏的瓷碗碎片,扫到簸箕里面,被张美珠拦了下来。
“没你们的事,让这个混蛋收拾了!”
张美珠非常生气,一边说,一边从邻居手里接过了簸箕和笤帚。
“你才是混蛋呢!”
朱友康看张美珠在众人面前,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更是火冒三丈,立刻回敬了一句。
他刚说完话,感觉鼻梁上、脸上凉凉的东西,正在往下滴流,他马上用手擦了一把,拿在眼前一看,鲜血淋漓的。
他本想扑过去,跟张美珠打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鉴于左右邻居都在,感觉情面上有些难堪,只好忍了忍,咬着牙,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用缓和的语气对邻居说:“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你看,不好意思,耽搁你们看春晚节目了,抱歉了!”
朱友康这么一谦虚,张美珠也缓和下来。她也深深感觉,今天给朱友康闹得够难堪的了。
如果再这样闹下去,把事情说明白了,传出去对自己也不好听,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外扬嘛,确实有道理。
所以,她也和顺地接着友康继续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一时着急,过去就没事了,你们赶紧回去看电视去吧,演的正精彩着呢!”
有了朱友康夫妇的这些话,邻居们再不走也就不好意思了。
于是,一边说着嘱咐之类的话,一边离开了朱友康的屋里,各自回他们屋里看电视去了。
因为这样闹下来,朱友康更感到面子上挂不住,为了不再打扰左邻右舍,也为了孩子们好,所以干脆一切顺从美珠的要求。
于是,他先把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用卫生纸擦了以后,又用清水冲了冲。
然后,主动把摔坏的大碗碎片等扫了出去,又座了热水,洗了脚。
当他铺好被子就要躺下时,张美珠又发话了:“刷了你的臭嘴了吗?你都多少天没有刷牙了,都脏死了!”
朱友康没想到,自己受尽了委屈,而且还主动做了这么多事,张美珠还是不放过自己,他心里又泛起了不满情绪,一股强烈的报复感油然而生。
但是,他的理智最终战胜了他的冲动,他憋屈着,忍耐着,一句话也不说,强打精神,又刷了牙。
刷完牙,他本打算去睡觉,因为张美珠的提醒,他干脆一次性都干完了才去休息,预防再有什么没有干好的事情出现。
他想到的还剩下洗头,他原来不想洗头,是因为太困太累,而现在不想洗头,又加了一个条件,这就是,额头上还受了伤,被张美珠甩出来的瓷碗戳了一个口子。
但是,经过张美珠这么一闹腾,第一,他来了精神,第二,他头脑更加清醒,所以,不等人家说话,干脆自己又倒了热水,主动洗了头。
因为屋底下面积太小,看电视的时候,两个孩子在里面,张美珠在外边,他洗头的时候,尽管小心翼翼,还是把洗头膏的飞沫飞溅到了张美珠身上。
“我说,你朱友康是不是去院子里洗啊?你想要干嘛?”
朱友康听了这话,非常着急,一点点水滴,又怎么啦?难道能淹死你张美珠不成。
可是,为了不闹腾,他再次憋屈着,把洗脸盆架带着脸盆,调头挪向里边,给了张美珠一个屁股。
他刚掉过头,张美珠就把手拍到了他的屁股上,接着说道:“去,去,去,屁股离远点!都是什么味道儿啊?
臭死了!洗完头去里间屋,洗一把身子去!对了,把裤头也换下来洗了。要不这脏的能睡觉吗?”
朱友康没想到,自己把洗头盆掉了一下方向,也成了错误。
这不,又加上了洗裤头和擦身子。
这三九天,屋子里生了一个煤火炉,怎么可以擦身子呢?尽管里间屋可以插上一道门,但是,确实也冷啊。
这一夜朱友康躺下时,已经十点钟了。经过这一系列的折腾,他躺下来之后,心脏居然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胸腹气得一鼓一鼓,心里刀剜一样的难受。
此时此刻的他,兴奋的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的大脑里一瞬间,想起了何海云从前对他的好来:
——她会心疼他吃不好,把好吃的白面夹心糖火烧,偷偷地塞进他的腋下。
——她会把自己的粮票和零钱放在约会的墙头上,供他使用。
——她会为他清理醉酒后呕吐的脏东西。
——她会整整一个囫囵晚上陪伴他,伺候他,为他倒水,为他掖被子。
……
他毕竟是又困又累的,他的大脑就是在这样的活跃和兴奋中,慢慢睡去的。
结果,他一个晚上的梦境里,全是何海云的身影:
——何海云把他的衣服全部抱起来,放到中丘河里,为他洗衣服。
——何海云跑到蓬州校园里,提来大葱白菜白馍,为他炒菜做饭。
——何海云手里拿着碘酒和纱布,为他额头的伤口上药包扎。
——何海云打来热乎乎的水,为他洗头,为他洗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