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发生了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震动将众人从睡梦之中震醒,只觉得比第一次牛车卡进水洼之中还要吓人。
吴婶将肿胀的眼睛吃力的睁开一条缝隙,有些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声。
“嗨!晦气!”
外头赶车的老头儿跳下车查看了一番,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呸’了一声:
“撞死了一只黄皮子。”
他的语气之中大是懊恼,显然是对于今日出行感到极为不满意。
众人一听撞死了一只黄鼠狼,都有些不安。
黄鼠狼这东西极为邪门儿,在此时也有‘黄大仙’之称,一旦招惹了它,极有可能会麻烦缠身。
平日出门在外,若是遇到这东西出现,大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深怕会有晦气的事发生。
今日众人正是要乘车赶往沈庄,半途先是遇到牛车掉进水洼之中,紧接着又出现了这档事儿,自然都感到十分不吉利。
“怎么不当心一些?”
车内有人埋怨不止,都觉得头顶像是罩了一层阴影,令人感到无比焦虑。
“已经很小心了,这会儿天色都阴了。”
赶车的老头儿也不大高兴,他接了这一趟送吴婶等人回沈庄的活儿,钱没挣几个,却摊上了这么一档事。
这下大家就是残余的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一一爬出了牛车,这才发现外头天色阴沉得很。
“怎么回事?”
上车的时候还一路艳阳高照,一看就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哪知不过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再次睁眼的时候,竟看上去天都要黑了!
乌云压顶而下,将太阳挡得严严实实。
不知何时,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竟让众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会儿究竟是凌晨时分,还是已经傍晚时分了。
一只大得离谱的黄鼠狼被车轮压住,口角吐血,脑袋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面对刚下车的众人。
它咧着嘴,像死得十分痛苦,涌出的血迹将它黄色的毛都沾湿了,那一双丧失了光泽的小眼睛中透着阴冷。
“几时了?”
吴婶像是还有些困乏ꓹ 伸出一双肥胖的手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
她明明眯了许久,可却像是已经许久没有入睡ꓹ 一面说话的时候,一面打着呵欠。
那手一放下来,露出的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了血来。
“啊——吴婶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了?”
吴婶却像是半点儿没有察觉ꓹ 不明就里的转头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被她一看之后,那男人只觉得头皮发麻ꓹ 后背的寒毛瞬间立起,鸡皮疙瘩层层铺叠开来ꓹ 下意识的‘噔噔’倒退。
她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血红ꓹ 随着她打出的一个呵欠,里面积涌出大量的泪水。
那泪水在红彤彤的眼睛映照之下,变为殷红的血水。
说话的功夫间,她眼皮一挤,那两行血水顺着她的眼睛就往下淌去。
“啊!”
这一幕在阴暗的环境之中看来实在是惊悚万分,令得本来就已经感到不安的人们顿时尖叫不止。
众人不约而同的倒退了数步,拉开与吴婶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这是?”
吴婶不明就里ꓹ 转头去问赶车的老头儿。
“啊……不要过来!”
本来因为撞死了黄鼠狼后感到心烦意乱的老头儿一见吴婶的脸,发出如同活见鬼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声在荒郊野外传扬开来ꓹ 显得格外凄厉ꓹ 使得听到的人都觉得肝颤不止。
吴婶本来只是有些不安ꓹ 一见众人反应ꓹ 则直接吓得腿都软了。
她下意识的转头往宋家三师徒看去,自己也骇得面部抽搐:
“宋道长ꓹ 宋道长ꓹ 我是不是……”
她先前才遇过鬼ꓹ 这会儿杯弓蛇影,连那个‘鬼’字都不敢提。
等她一转过头来ꓹ 哪怕宋长青自诩见多识广,从小到大跟在宋道长的身边,也算是见过不少阴魂怨鬼,可在看到吴婶的刹那,依旧吓了一跳,感觉心跳都瞬间快了两拍。
此时的吴婶看上去份外吓人!
她一张脸已经腊黄泛青,看上去如同已经死了许久的人。
眼皮浮肿得像是两泡灌满了水的水泡,透着青紫之色。
最为恐怖的,是她一双通红的眼睛,仿佛浸泡在了血水之中,大股大股的殷红血液顺着她眼皮往外淌出。
那眼中透出怨毒之色,像是带着满腔恨意。
但奇怪的是,从吴婶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她并没有察觉。
“又中招了!”
宋道长一见此景,脑海里浮出这样一个念头。
令老道士隐隐感到不安的,是吴婶什么时候中招的,他竟半点儿也没有察觉。
“青小,闭上眼睛!”
这一趟沈庄之行才刚出来,就已经遇到了让老道士倍感棘手的难题。
只是无论他有多不安,却首先记得叮嘱自己的小弟子闭上眼睛。
“小师妹别看。”不等他话音一落,宋长青已经反应过来,侧身一闪挡在了自己的师妹面前——她胆子小,性格又娇气,如果看到这噩梦般的情景,恐怕之后好几个月都无法安睡。
“我已经看到了。”宋青小回了他一句。
事实上从那黑气钻进吴婶的影子中后,宋青小一直就在分神注意着吴婶的举止。
她之前在睡梦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表现,都被宋青小看在眼里。
此时吴婶的外表看起来虽然形同厉鬼,十分恐怖,可宋青小经历过数场试炼,心境之强自然也非同一般人。
“噢。”宋长青发出一声无比懊恼的叹息:
“回头让师傅给你画张镇神符喝下去。”
这会儿的宋道长已经没有功夫搭理两个徒弟,吴婶的又一次中招,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中招的,这无疑抽了他一记闷棍。
“天地有正道,万物俱有灵!五行三界有正气,祖师护我真灵!诸天妖鬼,亡身灭形!”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嘴中念出咒语,同时伸手从腰侧的荷包之中摸出一方墨斗。
说话的功夫间,他指尖一点,那黑线‘嗖’的弹射而出,化为一股黑影,‘嗖嗖’数下绕住了吴婶的腕子。
“孽障,还不快快现身!”
宋道长喝斥之间,墨线已经绕了吴婶手腕数圈,如同一只黑色的手镯,套住了她的双臂。
“呵呵——”
吴婶的嘴角微抿,脸颊肌肉僵硬的扬起,扯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下一瞬,套住她双腕的那数圈墨线在众人注视之下,逐渐浸透出一种诡异的红影。
墨线之中像是包裹了一条血管,源源不绝的血液从线中浸透而出,顺着吴婶的手腕开始往下滴。
“啊啊啊……”
吴婶看到这惊悚至极的一幕,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宋道长救命……”
‘滴滴答答’的血液涌出声中,墨线被染得通红,化为一段红线缠绕在她手腕之间。
血液顷刻之间流了她满手都是,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
一股阴寒至极的邪气侵透了墨线,且那邪门至极的红光还在顺着墨线往上游走,像是要涌入墨斗之内。
宋道长没想到吴婶体内的东西如此恐怖,竟不止敢反抗自己的挟制,还敢想要毁了自己的道家宝贝。
他当机立断数道法诀打入墨宝之中,指尖疾如闪电般探出,重重一下点到了中途的墨线之上,喝了一声:
“断!”
‘嗖——’
墨线被他一指切断,一半未受玷污的线飞回墨斗之中,另一半已经受到邪气侵蚀的线则是随着断裂的余劲飞上半空,弹出数滴血珠之后——‘轰’的一声无风自燃,点出一股绿莹莹的火光,很快燃出一股恶臭至极的气味,眨眼烧了个精光,化为一股黑气散逸进四周的浓雾里。
墨斗的线断裂开来,在这股力量的反噬之下,宋道长的身体‘噔噔’后退,直到数步才晃了两下身体站稳。
“孽障!”
他嘴中喝斥了一声,忍下心惊,又从包里摸出数张符纸,嘴中飞快疾念:
“天地有正道……”
先前一番短暂交手之后,他已经深知附身吴婶身上的东西可怕之处,此时半点儿不敢托大,念咒的同时咬破中指。
数张符纸并列排在半空,被他以手一一点上一滴血液进去。
血液碰到符纸的刹那,飞速被符纸吸收,他一念完咒语,便喝了一声:
“去!”
灵符受到宋道长血液力量的加持,瞬间暴发出一阵金芒,灵力将四周的阴气都似是逼散了几分。
符影疾飞而至,随着宋道长的指示,分别粘贴在吴婶的双掌、前胸、后背以及脑门!
随着符一贴上,吴婶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咕嘟!’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在见到吴婶诡异的流出血泪之后,同车的人便都见机的逃到了牛车之后,以车厢作掩饰,既怕又难掩内心深处的好奇,都探了头看这边的动静。
眼见宋道长将吴婶制住之后,屏息凝神的众人这才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发出放松般的喘息声。
“道……”
只是这一口气松得早了点儿。
宋道长的眉头皱得更紧,吴婶已经不再发出笑声,但同时她也不再像先前一样尖叫着喊他救命。
仿佛站在他面前,被符纸制住的,只是一具已经僵死多时的尸体,冰冷而安静。
“……”
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胸腔中的那颗心脏像是感染到了他的不安,发出‘呯呯呯’的急速跳动声。
在急促的心跳声里,其他人也像是感染到了宋道长的紧张般,有人忍耐不住唤了一声,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静。
随着这声音一发出,异变陡生!
那贴在吴婶额头正中的符纸中心处,突然晕开一点黑红色的血迹。
血迹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迅速往四周扩散,将符面上以朱砂画的字体一一吞噬。
“长青!”
宋道长一见不妙,当即大喝了一声。
“来了。”
宋长青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听到宋道长的喊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将吴婶两只胳膊反拧,以自身力量将她胖硕的身材牢牢制在怀内。
‘滴答!’
血液浸透了她额头的灵符,被阴鬼之气所蚀的灵符失去力量,化为一张诡异非凡的黑红色纸张无风自燃,形同鬼火般‘轰’的一声在半空燃出黑红色的焰息。
同一时间,吴婶的双腕之间也开始涌出血光,她的胸口、后背处的灵符一一失去力量,瞬间燃烧化为飞灰。
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眼中一会儿露出怨毒的目光,一会儿露出惶恐忐忑的神情,瞬息之间变化万千。
宋道长心直往下沉。
“青小不要过来。”
到了现在,他还没有摸清附身了吴婶的是什么东西。
凭他的力量,不止没能震慑这个妖物,反倒接连出招却接连被制。
他深恐自己的小徒弟上前一步之后受到这实力非凡的妖鬼所制,因此迭声的吩咐之后,一咬牙,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银色的镜子。
镜子背面以古篆雕刻了神秘的文字,宋道长打入数道法诀入内,镜子突然闪出莹莹光芒,竟然凭空飘浮在半空,缓缓往吴婶的方向飞移了过去。
“啊……”
先前还镇定自若的‘吴婶’,此时一见这镜子飞来,当即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瘮人的叫声。
‘她’开始剧烈的挣扎,身体扭得如同麻花一般,力量大得竟然连已经凝神境不说,同时还兼修武道的宋长青都有些制她不住的架势!
“抱稳!”
宋道长一面控制银镜,一面分神吩咐宋长青。
这个身高达到了185的壮硕大汉此时竟觉得有些拿不住怀中的老婆子,吴婶的力量大得惊人。
最为可怕的,是她身上传递出的一股股阴寒至极的气息,令他本能感到畏惧。
他像抱了一团永远不会融化的冰,怀中挣扎着的像是一个已经僵冷的尸体。
哪怕他从小坟场练胆,也曾跟着宋道长与妖魔鬼怪打过交道,胆子也远胜一般人,可抱着一具形同‘僵尸’般的可怕怪物的感觉,却依旧令宋长青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生起。
“师傅……”
他逐渐感到有些吃力,不由唤了一声。
宋道长控制着银镜,那‘吴婶’的面容阴冷,垂落的双手掌中滴落的血液分流至十指,‘滴滴答答’的血流声消失了,那些浓稠的血液并没有再滴落下去,而是缓缓拉成长长的尖丝,顷刻之间幻化为十根泛着寒光得黑红色的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