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认真,可话一出笑声已是一片。桓公子笑道:“这话说得有趣,有趣,哈哈。却不知姑娘是否也有同感?哈哈。”
一片笑声中,王思之苦笑起来。
楚思也在苦笑,她自是知道,王思之觉得她眼熟的原因。
笑声稍停,骆三公子的鸭公嗓子已经响起:“不知姑娘姓什么呢?是谁家女娘?”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楚思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楚思的回答。
楚思又是一阵苦笑,每一次她都要为编这事而苦恼。
她慢慢站起身来,淡淡的笑了笑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又何必通问姓名?”她潇洒的向外走去,白色的袍服在风中摇摆,竟然是准备就这样离去。
她坐了人家的塌几,用了人家的饭菜,一句谢字也没有说的转身便走。这行为不但没有人感觉到无礼,反而每个人只觉得她行为洒脱随意,颇见旷达。
王思之站起身来,向她紧走几步追上去。他诚挚的望着楚思,作了一揖后轻声说道:“在下姓王,名思之。”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是了,姑娘已经知道在下的姓了。姑娘,相逢便是有缘,一个人行路漫长无比,不如结伴而行吧。”
楚思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回道:“不了。”既然停步了,她便冲着王思之,桓公子,还有一脸依依不舍,几次欲言又止的骆三公子等一揖,清笑道:“诸位,有缘再会了。”
出了树林,骑上了自己的坐骑,楚思的身影渐渐的越离越远。
不知为什么,在众人问起她的身世时,楚思的心情莫名的感觉到烦闷。因此她断然离开,一个人向建康方向前进。至于为什么是到建康去,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她根本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便随波逐流吧。
这一次,她只想知道谢安的情况,只想见到他。可是她的心中,却又很是胆怯,像刚才,如果向王思之打听谢安的下落,末必便不能知道他的现状。可是几次话到了嘴里,又被她咽了下去。她在害怕啊!
马匹晃晃悠悠的,一个人在夕阳满天中行走,举头看着薄暮中渐渐走近的耕牛和牛僮,楚思被搅乱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她把眼睛慢慢闭上,片刻后再睁得大大的,望着远远的隐隐青山,牧童归农,对自己说道:楚思啊楚思,你真是可笑又可怜啊!平素里显得那么洒脱,好似什么也不在意,结果呢?结果如这个世间的女子一样,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自艾自怜!你一定要记得,在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令你真正的绝望!不过是失了身而已,不过是伤了心而已,你用得着茫然不知所措到现在吗?你看这青山依旧,白云依旧。人生在世,不过是数十寒暑,何必为一些过去的事作茧自缚呢?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遍后,楚思的眼神渐渐的坚定起来。
在官道上走了一个小时后,天色已晚,而官道漫漫,前方看不到半点人烟。楚思回头看去,暗暗奇道:也不知那些士子们准备怎么过夜?他们不像是能留在树林中夜宿的人,难道又回到了城中不成?
想到这里,她都有点好笑起来。
她却不知道,那一帮子人还真是又回到城中过夜了。兴起而行,兴尽而止,一些直是晋人推崇的行事方式。
十天后,楚思的视野中出现了建康城的城门。
这十天里,官道上络绎有士人赶到建康来。这些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们,把瘐悦儿的婚礼当成了一次庆典,一次盛会。官道上车水马龙,一路上,充塞在耳中的,尽是一些关于瘐悦儿的婚礼之事,以及一些美人们的趣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她楚思。
谈到楚思时,众人都是扼腕不已,深深的为她成了一个蛮夫的侍婢而叹息。更有人断定,她此刻多半已香消玉殒!一个那么骄傲的绝代佳人,必是受不了蛮子的侮辱的,不是已经自绝,就是被蛮夫给弄死了。
谈论美人的死总是很悲伤的,因此众人提她的时候,经常是一提到名字,便是叹息声不绝于耳。
建康城中,还是那么的热闹繁华。
街道中,宽袍大袖的士子们特别显得衣冠楚楚。而且有一点与上次不同的是,出现在街道中的仕女们特别的多。一个个粉红淡黄的身影,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过,带来一阵阵幽香。
楚思选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家,订好一间房后,便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
真奇怪,为什么她现在看着那些欢快的穿行在人群中的少女,会羡慕她们的无忧无虑?
摇了摇头,楚思无声的笑了笑。
旁边一阵欢笑声传来,笑声中,一个少年男子感慨的说道:“世家第一美人的婚礼,可真是惊动了天下人啊,你看,离婚礼还有三天,街上便已如此热闹了。”
他旁边的那个青年轻轻哼了一声,低声说道:“瘐氏女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天下人纷纷赶来,冲的是瑯琊王的面子而已。陛下病重,瑯琊王是他唯一的弟弟,这桩婚事的意义大着呢。要不然,瑯琊王的原配妻子怎么这么巧的犯下大错,被贬为妾室?”
青年的话刚一说出,坐在两人旁边的一老者便连连咳嗽。他朝青年瞪了一眼,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不过这时用餐的人极少,除了楚思外便再无他人。因此那老者也只是盯着楚思打量了几眼。
尔后,老者沉着声音低喝道:“真是多嘴!早就告诫过你们,有的话不可以说出来,怎么这个时候又忘记了?”
青年了朝楚思打量了几眼,嘟囔道:“又没有外人。”见老者瞪向自己,青年头一低,说道:“那位公子一看就是个高洁之士,那种人才不会胡乱传话呢,怕什么!再说,我的声音这么小,他也没有听清呢。”
他嘟囔了几声后,声音是越来越低,最后终于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