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许照泉听了般雅梦的话,嘴角一抽,立时就想要冲到两个人的面前,死死掐住樊佳若的脖子,逼她说出“现在就吃”的回答。偏偏樊佳若像似吃了哑药一般,愣愣的看着般雅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般雅梦也不急着催她,只是静静地迎着风微笑,良久之后才开口,“怎么?想好了没有?”
樊佳若从晃神间清醒过来,哑着嗓子一字字挤出来,干涩的问,“为什么?”是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般雅梦所做的事情,她一件也没有料中过,譬如当年怀着身孕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离开……譬如般氏家族那么多人枉死的时候,般雅梦也只是竟然默默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既不怨也不恨……樊佳若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般雅梦其实是一个冷血无情而又绝情绝爱的人,但是,事实上,般雅梦她不是。般雅梦为什么偏偏把选择权交给她呢?
“因为不管是见还是不见,对祥而言最后都是一个无望的惊喜。而这些年待在他身边的你,是最有资格替他做这个决定的。这些年祥也一直认为我是死了不是么?既然这样,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场惊喜,却是一个难以长久的惊喜。如同烟花,转瞬即逝。相见不如不见。等我死后再让他服下解药,他也许会失望、愤怒,但是事已至此,他再怎么发泄,我也是活不过来的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
樊佳若愣愣的听着樊佳若说话,似乎从般雅梦回到成王府开始,她的声音就一直是这样柔柔的,无论别人的态度是高傲还是卑微,还是正常,樊佳若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态度,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激得起她的悲喜变化。这就是将死之人的心境么?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总是淡淡的,既不开心也不难过……冷静的为死后的事情做着每一分打算。
樊佳若看着般雅梦嘴角的笑容,竭力将般雅梦说过的话收进脑中,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慢慢的开口,语气轻的如同般雅梦刚刚的叹息,“惊喜之后是什么?你死之前会做些什么?”
般雅梦一愣,她没想到樊佳若会问这个,略略顿了顿才开口,“惊喜之后,会是看尽千山的平静。”
“平静……”樊佳若喃喃的重复,原本一直黯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光彩,眼中也出现了一丝光亮,声音中也多了些锐利,“我要你现在就去喂给王爷吃。”
般雅梦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飞快的回答,“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人的话到此处便再也继续不下去了。樊佳若恨了这么多年,再也无法继续与般雅梦共同站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本王妃还有要事在身,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在这里陪你赏这些枯荷。你还有没有其他事?”
般雅梦神色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王妃娘娘请自便。”便再也没了声音。
樊佳若一撇嘴,冲着远处的侍女招招手,慢慢地沿着回园子的小路走了回去。
“师父,为什么要对她再三忍让?这个人已经太
得寸进尺了。”许照泉看着樊佳若走远了,这才慢慢走过去,小声开口,但是声音中仍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在他看来,樊佳若已经远远配不上成王妃这儿称号了。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照儿,死了的人永远比活着的人要轻松。”般雅梦并不直接冲着许照泉解释,而是突然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了的人,但是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更加重要。”
许照泉非常不理解,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在人前的那种稳重沉着,而是变得激愤异常,“师父,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处处隐忍么?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更加重要,那也是要分人品心性的。就成……就那个人那样的人品,不分轻松皂白、血口喷人的习惯,就算是十个她也比上一个师傅你。”
般雅梦轻笑,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因为眼睛盲了而有所缺憾,而是准确的表达出主人的不以为然,“这你可是在护短了。樊氏佳若不管怎么说当年也是名动都城的美人、才女,品行什么的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上乘的。要不然,都城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关于成王爷与成王妃伉俪情深的传闻呢?你今日见她情绪激动也是十几年压抑的太久了,要爆发一下也是未尝不可。”
许照泉轻哼,“不管怎么说,她就是比不上师父。”
般雅梦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好了,不说这些了。带我去祥的住处,把解药喂给他。”
“是。”
?
成王爷的卧室内。因为长久不开门窗,走进屋内,一股长期病重的人特有的味道传入鼻中。般雅梦不由的皱皱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
任由许照泉牵着她走到成王爷的病床前坐下,般雅梦伸出手去直直的向前方摸去。手最先触及的是丝滑的触感,想来是成王爷身上的锦被。感觉着被子下面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顺着被子往上滑动,接着摸到了成王爷许久没有刮的胡茬,刺刺的,有些扎手。接着是下巴、脸颊、嘴巴、鼻子、眼睛还有与记忆中一样浓密的长长地眉毛。头上的发髻散乱的铺散在枕头上,摸到鬓角处竟是有些干枯了。
般雅梦的手一点点的摸着手下的人,“认”着这个人。是的,是他了。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眉毛、一样的……人。只是,他的皮肤松弛了、脸颊瘦削了,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亮……手下的人与记忆中的爱人,渐渐地,重合了。想起眼前人的状态,一股酸气不由得往鼻子上冒。
得到了音讯的樊佳若也到了成王爷的病房外,但是她现在不想进去,般雅梦的动作会让她感到不舒服。偏偏她没有理由阻止般雅梦的行动。
许照泉一早就发现了樊佳若的存在,但是她刚刚的言行冒犯了师父,同时也得罪了他。现在他是万万不会去理会樊佳若的。这个场景让她看见更好,正好气气她!!
“照儿,行针喂药吧。”许照泉正有些负气地想着,就听见般雅梦淡淡的吩咐
道。
“是。”许照泉神情一凛,肃然回答,接着冲着外面喊道,“把浴桶搬进来!!”
外面的人答应一声,樊佳若却是吓了一跳,想要跳出来大声喝止住他们的动作,但心里却是明白,这跟为成王爷解毒有关系。这样想着,也就硬生生的克制住了喊出口的冲动。
大大的浴桶被抬进来,接着就是樊佳若从没想到的数量的黑乎乎的药汁用一个个大木桶跟着抬进来。
“放在这里,全部都倒进去。”许照泉伸进木桶试了试药汁的温度,然后拿到鼻子上闻了闻,点点头,指了指浴桶吩咐抬药汁进来的人。
满满的五木桶药汁倒进浴桶,里面不过是满了一半而已。霎时间,屋内的药味却是更加的浓郁了。
站在门口的樊佳若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往外退了一步,没办法,这个药汁的气味中就透出一股猛烈地苦涩的味道,让人闻了之后忍不住觉得想要呕吐。樊佳若刚刚退开,接着在她的身边又有几大木桶满满的药汁与她擦肩而过。
“倒进去。”樊佳若听见里面传来倾倒药汁的声音,想象着那些黑乎乎的药汁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转身离开了。
屋内。般雅梦闻着有些刺鼻的药味,等抬药的仆人们凌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没了声响之后,顿了顿问,“满了么?”
许照泉点点头,忽然想到师父已经看不见了,忙补充道“满了。”
“把解药倒进去。”般雅梦点点头,神色如常的吩咐。
许照泉却是脸色沉郁,但是还是很听话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拔下塞子,将里面的药粉尽数撒进黑乎乎的药汁里,直到所有的药粉都融进了里面,他才开口,“师父,撒好了。”
一直伺候在一旁的侍女早在般雅梦的吩咐之下脱掉了成王爷的上身中衣,只剩下下身还穿着衣服,“把他抱进浴桶。你们就先出去吧。把等在外面的那个少年叫进来。”后面的两句话是对着屋内的两名侍女说的。
两名侍女福福身,一先一后脚步匆忙的出了屋子,估计也是被那木桶中的刺鼻的药味熏得受不了了。
“先让成王爷在药水里面浸泡两到三个时辰,等药水的药力进入成王爷的肌肤之后。照儿,先喂成王爷吃下解药,然后内外配合,用功力催动解药发挥作用。最后行针刺激成王爷的脉络,让他长久不曾动过的血脉畅通。如此三番,便能解了成王爷身上那奇怪的毒了。”般雅梦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许照泉吩咐进来的仆人为他打下手,一会儿扣住成王爷的胳膊,一会儿扶住成王爷的肩头。接近三个时辰下来,仆人竟然累的胳膊酸痛,腰也直不起来。
这本来是从用完午膳之后就开始的,但是等折腾完所有的事情,竟然已经是接近半夜时分。般雅梦摸着躺在床上仍然无知无觉的成王爷,轻轻地按按他肩头的皮肤,唔,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紧绷了,这药的效果还是可以的。随即伏在床头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