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姨娘有些苦笑道:“都是熬日子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中,竟然满是凄苦。
陆尔雅正要说什么,只见游姨娘忽然抽身站起来,走到那窗轩下的梅花式小几上拾起一倦丝白的小绢,一脸含笑的递给陆尔雅,“这是以前准备给孩子的,可是如今想来自己是没有那个福分了,送给妹妹吧!”
陆尔雅打开一看,只见那丝质白绢里包裹着的是一个纯银的小银锁,正面上匠刻着‘长命百岁’,反面是‘福禄齐天’八个大字,而那正面下方最后写着三个小篆,陆尔雅也认不出来。
游姨娘靠坐到她的身边,眼神淡淡的瞟了冬儿一眼,冬儿立刻一脸朦朦笑意,拉起一直站在陆尔雅身后的皎月道:“皎月,我今儿绣了幅绢子,来,你与我看看怎么样!”
皎月有些为难的趁了趁,眼下她怎么能离开小姐呢。
陆尔雅见此,便道:“皎月你去吧!快些来就是,我坐一会儿便要回去的。”
“你看你们小姐都这般说了,走吧!”冬儿向陆尔雅谢过,便把皎月拉出了房间。
冬儿跟皎月一离开房间,便是一阵沉寂,一瞬间陆尔雅似乎只能听见游姨娘的呼吸声里的那种无可奈何。
突然游姨娘跪在陆尔雅身边,陆尔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连忙站起身子来扶她,“姐姐这是折杀了我啊!”
却料游姨娘身子虽然是纤瘦,但是仍旧倔强的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任是陆尔雅怎么拉,也不起来,只见她脸上那两行眼泪顺着清美的脸蛋滑落下来,哭泣道:“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这才找到妹妹的。”
“你有什么事,起来在说也好啊!你这般跪着算个什么啊?在说你要说的是个什么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
游姨娘这才慢慢的站起身子来,擦去脸上的清泪,“是我失态了,只是我这状况妹妹也是看见了的,眼下没个人在跟前,更别提说是信得过的了。”
陆尔雅不知道她怎么就找上了自己,还没开口问,便听她自嘲的口气道:“妹妹想必是知道我的出生,卖笑说唱的,日日倚堂,望穿秋水,只为寻一良人。”游姨娘说着,苍白的脸上竟是美好的回忆,又道:“及笄那天,我运气好,便是被刚好去苏阳的四爷看上了,他给我赎了身,在外面给我又置了地方,可是他一回金城便娶了柳太太,我央了好几回那写信的先生,他才给我把信送到金城去,不巧永平公府又举家迁到了东洲,我无法子,只得带了冬儿一个丫头来找他,没想到到了这里,呜呜呜!”游姨娘说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陆尔雅大概是明白了,像她这种青楼女子千里寻良人的血泪史小说里电视里都不少,但是结局一般都不怎么好,心里不由来有些怀疑起她的病来,便道:“你先别哭,不然将身子哭坏了可不好。”一面递上香帕。
游姨娘哽咽了好一阵儿,才道:“我满心欢喜的在这里安定下来,正好又是园子刚修,四爷便把我安置了在这里,我得了高兴自然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孩儿,只是还没有开口跟四爷说,四爷便又出远门了,这一拖,我身子渐渐不行下来,如今恐怕也是不多日子了,我想着接孩子来,那也是让他这没娘的孩子在这里任人欺负罢了,虽算是个长孙子,可是到底是有我这样出生娘牵连着,一辈子也难得抬起头来!以后各家都添了新丁,还有他的什么呢。”
陆尔雅大惊,没想到游姨娘竟然在外面已经给夜狂澜生了个儿子,不过她的顾忌怎么就这么多,现在自己身体不行了,找上自己来,又是个什么意思,便问道:“姐姐想让我把孩子接进来么?”
“不,这样的人家只是咱远远的看看就算了,我早些年有点积蓄,够那孩子吃穿度日十年八载是够的,只是日后他若是有出息了,只求妹妹看在咱们同在一个房里,帮忙打点着。”游姨娘摇摇头,只低声叹道。
真是难为了天下母亲,如今她自己的命都顾不了,还把孩子日后的路都给铺垫好了,找着自己,无非是爹爹那里顶着个东洲刺史的官衔,可是她为什么就不直接告诉夜狂澜就行了,非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来,而自己还不一定帮她呢。
满腹的疑问,便直接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找我,凭何就知道我会帮你?”
游姨娘虽然出生于青楼,但却是个及其聪慧的女子,才情也自然不再白婉儿之下,只是命不好,没生到一户好人家而已,眼下听陆尔雅这么直接的问自己,便一一道来:“我跟妹妹虽然不熟,但是却是知道妹妹这个人儿,敢爱敢恨,不似那些平日那些娇纵的千金们,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如今跟妹妹进了同一个门,所以便想到了妹妹这么个人,只是不知妹妹能不能允了我?”
其实她这个要求也没什么,何况她还不一定真的就是在熬日子了,也许哪天她的病忽然好起来了,记着她病时自己待她的好,那样自己在这个家里倒有个说话的人,便道:“姐姐快别说这格外的话儿,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情,至于孩子那边,姐姐不要担心,给我个地址,我时常拜托人捎些东西过去给他使。”
游姨娘闻言,满脸的感激,只是那眼中的一盈泪水,似比那深秋黎明的月还要孤独万分,她这种女人,为何甘心就此认命了。
“我先谢过妹妹的大恩大德了!”游姨娘说着,便向陆尔雅拜起来,却突然一阵咳嗽,纤瘦的身子距离的颤抖起来,似乎要她每咳嗽一声,便要将心给咳出来一般的痛苦。
陆尔雅将她病怏怏的身子扶躺到小榻之上,正当时,闻声跑过来的冬儿带着一阵风灌进屋子里来,手脚连环的找来了些褐色的丹药,兑了水给游姨娘吞下,那咳嗽方止住。
见游姨娘神色一瞬间黯淡无光,精神又有些虚脱,陆尔雅便也不好在打扰了,拉起游姨娘说了些安慰的话儿,便领着皎月出了游姨娘的住处。
一塘荷花未曾放,两处闲风静来袭。
两人都不知道,这第一次见面,便也是最后一次的见面,只是中间牵连着的,却犹如那藕断丝还连,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