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宫女往里走。宁卿注意到,这公主殿里,不知何时已换了整批宫女,来来往往的这些人,似乎都不是自己认识的。
微皱了眉,却只是简单的想了,便不由了然,公主自从走失,淳于女皇便开始封锁消息,随即找了年龄相仿的女子替上,一直锁在深宫,只对外宣称是公主性子内向不喜见人。
幕渊长公主自来有祭祀神职,便是性子古怪些倒也并不奇怪。再加上女皇一向铁腕,便是大家怀疑,也都不敢冒动,只忍着等了这快来的祭祀,到了那时,是真是假,再没有人能够掩饰。所以这么些年,怀疑的虽多,可真去拆穿的却并没有。何况真的假的,不到事实面前,任谁说了也不算。
如今对淳于女皇而言,真公主既然找到,假公主自然可以消失。宫中服侍了假公主那么些年的宫女太监,知道的太多,也该一并消失。这些事情,他并不该感到意外才是。
宁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薛冷玉,竟是暗自的生了些叹息。
那假公主,从未见过外面世界,也只是个纯真不谐世事的女孩。宁卿对她虽然并无感情,却毕竟在这公主殿中住了数年,两人也时常见面,如今一趟出行回来,旧人全去,虽然他心知肚明有这么一天,却是多少有些惆怅。
薛冷玉自是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虽低了头,犹自大眼四处偷偷好奇的看着。她虽然心里知道这宫里寒冷,又哪里能够想到自己处的这每一地,都充满着冤魂和血腥。
宁卿明白在薛冷玉心中,对别人的性命看的极重,若是知道死了这么些人,虽不是为了她,却和她有着脱不了的关系,这心里,该是怎么样的难过。这公主之位。只怕是再辉煌夺目,她也坐不下去。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已被引着走进偏殿,殿中放着圆桌,桌上,早已摆了酒菜佳肴。那假公主淳于彩本来已坐在桌边,见宁卿进来,连忙的站起身子。
淳于彩已经去了那端庄繁琐的锦衣缀饰,换了一身浅色丝绸长袍,虽然简洁却是更显身段,长发简单挽了,插着支碧玉翠缕的钗,垂下几缕流苏。长长黑发垂至腰间,更是映衬着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在宫中已住了几天,基本的礼节也学了一些,那起身之势虽是看似随便,却自袅袅娜娜,有万般风情。
薛冷玉幸亏是在倾国倾城里各种的夫人娘娘见的多了,并不觉得怎么样。心里却是想着,既然这假公主如此美貌。要是真是留了宁卿,这风流一夜,男人也没什么损失。
“你来了。”淳于彩见宁卿走进,便起了身,含了笑道。
宁卿目光略低的并不去看她,走近了一步,便伸手佛开长袍摆角,单膝着地跪下,垂眸道:“宁卿给长公主请安。”
薛冷玉也就跟着在宁卿身后跪下,才来的时候,一心都放在假公主和淳于女皇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宁卿。刚才却是转心的注意宁卿,虽不敢盯着细看,可是一撇之下,竟是觉得他那跪下的动作也是那么优美。虽有些低声下气,竟是丝毫不觉得卑微。
淳于彩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一般,想要上前扶起宁卿却又觉得不妥。连忙道:“快快请起。”
“谢公主。”宁卿道了谢,这才起身,依旧是垂手站在原地。那样子,说不出的恭谨正规。
见宁卿如此客气见外,淳于彩强笑了一下,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找我,辛苦了。”
想来女皇在她面前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宁卿道:“宁卿身为幕渊子民,为朝廷效力是分内之事,长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桌上菜肴冒着热气,淳于彩忙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你这远道而来的。我也没有什么好表示,便让厨房准备了酒菜,为你接风,也算是……我们熟悉一下。”
说着,淳于彩脸上染了一抹薄红。
宁卿依然淡定:“宁卿谢长公主。”
淳于彩笑了笑:“别那么客气了,这酒菜都要凉了,你快坐吧。”
宁卿却不坐,在桌边站了道:“宁卿站这就行,岂能与公主同桌。”
淳于彩意外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如此的和气,可宁卿却是仍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措。毕竟是平民出身,有些不安的道:“宁……宁卿,我在这宫里,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皇上说,我可以依靠你,相信你。若是……若是你也这么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居然装可怜博同情。薛冷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宁卿微微一笑:“长公主多虑了,宁卿并不是想与公主生疏。只是君臣有别,宁卿与公主虽有夫妻名分,可并不是公主正夫,与公主平起平坐,宁卿实无这个资格。”
淳于彩愣了一愣。随即咬着唇道:“我让你坐,你也不愿意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毕竟是在民间长大的……只怕是,配不上你这样优秀的公子。”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宁卿也不敢再过多的客气,连忙道:“公主言重了,宁卿绝没有这个意思。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岂有这样说话的道理。”
说话间,垂着头看不出表情,却让人觉得有些微的诚惶诚恐。
淳于彩见宁卿神色紧张,不由得扑哧一笑:“没有就好,我让你坐你就坐。你要是再不愿意,我就真的这么想了。”
宁卿也就不再拒绝,仍是道了谢,这才在她对面坐下。君臣之间,该怎样,便怎样。
淳于彩看向宁卿身后的薛冷玉:“可可姑娘也坐吧。”
薛冷玉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到这假公主是这么平易近人,帅哥当前竟然还能想到自己,连忙低了头道:“奴婢不敢。”
就是再不懂礼节,也知道这地方也不是自己一个无名无份的丫鬟能坐的。
淳于彩看了一眼宁卿:“我虽然在宫里时间不长,可是听许多人说宁公子的脾气眼光都是极高,如今好歹有能入的了眼的女子,这可可姑娘服侍你想必也不轻松,在我这里也不需这么见外,宁卿,你就发话,让她坐了吧。”
宁卿这下却是丝毫不让步,正色道:“公主多心了,宁卿对自小便是公主夫侍,对公主自是一心一意。可可只是宁卿收在身边的一个丫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公主让她同桌,岂不是折煞了她的性命。尊卑有别,这万万不可。”
见宁卿说的如此义正言辞,淳于彩只得道:“我只是觉得可可姑娘这一路服侍你不容易,你要是觉得这么不妥,那便罢了。”
宁卿没有说话,淳于彩心里多少不安,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再挪不开目光。
初见之时只是惊艳,因为有淳于女皇在场,并不好多看。如今对面的坐了,方才有机会仔细看了宁卿面孔。竟是不知这顶着夫侍名头的这男子,竟能俊美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宁卿见淳于彩看他,也就面带微笑的任她看着。那目光,全然只是一个年轻女子打量陌生男子的目光,却又因这男子俊美而不敢直视。心中萌动。
可宁卿虽然面色温柔,心里却是冰冷一片。他说什么也不可能相信,这个时候能够冒充了这身份进宫的女人,会是个单纯的女子。
淳于彩偷看了几眼,终觉得不好意思,红了脸道:“宁卿,这些菜,都是我让厨房备的,只是不知是否合你口味,你……尝些?”
“多谢公主。”宁卿笑道:“公主为宁卿准备的菜肴,宁卿岂有不喜之理。”
薛冷玉低头翻了个白眼,这情话是说的完全不用经过大脑便款款情深,一会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也别什么这计那计了,让他去使个美男计,只怕是什么事情也都办妥了。
淳于彩脸上又红了一分,也笑了道:“若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着,亲自去夹了菜送在宁卿碗中。
宁卿又再谢了,将那菜也就吃了,再称赞了几句。
淳于彩更是脸红,亲自为宁卿斟了酒,两人饮了。又再满上,不多时,已是三五杯下了肚。那公主脸上更是飞了薄红,犹如胭脂晕染一般,美艳动人。
薛冷玉只是低着头在后面像木桩一般的站着,此时心里却是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看这样子,淳于彩只怕是先要使美人计了,这美人碰美人,却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
宁卿有心想要问些淳于彩的事情,却是稍问了几句,那淳于彩说来说去还是女皇对他说的那些经历,并无一点漏洞,也就不敢追问的太紧,怕是反而让她看出端倪。
这一来二去的反而竟说的都是不咸不淡的话,宁卿酒量自小培养自是千杯不醉,可淳于彩却是有些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单手支了头,目色微微的有些迷离。
“公主。”宁卿见了,便道:“您醉了,少喝一些吧。”
“我醉了吗?”淳于彩稍微有些口齿不清道:“我……我酒量也不错的,以前在家的时候……我……能喝一坛酒,还能……转圈呢……”
宁卿眯了眼看她,也不知这是真醉还是假醉,可心里对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却是多少有些明白。眼角余光看了薛冷玉,并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出于什么女子的亲密,可是这个时候却是也由不得他不愿。
淳于彩见宁卿没有说话,便在含糊道:“你不信……不信我转给你看……”
淳于彩说着,便挣扎离桌站起了身,长袖飞扬抬腿便要转身,却是终究头昏站得不稳,身子一斜便要跄倒。
宁卿抢上一步,扶住那柔软腰身让她站稳,随即便要放手。
淳于彩却是在宁卿扶上之后,便一手扶上的他的肩半勾住他脖子,一边将自己身子借着酒力靠了过去。
靠在他怀里,喃喃道:“我头晕。”
“公主喝多了。”宁卿柔声道。那淳于彩抱在怀里,只觉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不知用的什么沐浴,竟是淡淡清香袭来。感觉了她全身力道都倚在自己身上,却仍是没有多少分量一般。
这美女,确实也是个美女。
两边早有宫女迎上,道:“奴婢们扶公主去休息。”
宁卿恩了一声嘱咐了小心,让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接了手搀扶着,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了。
宫女毕竟是寻常女子,力气有限,这才接手没走到一步,淳于彩脚步不稳,身子一斜,又像一边倒去,那两个宫女急忙用力,竟然是都没有扶住她。
宁卿就在身后,在她快要摔倒之际,抢上一步,长臂一伸便将她重新捞入怀中,这此却没有交给宫女,而是打横抱了,柔声道:“公主见谅,宁卿服侍您歇息。”
淳于彩偎在宁卿怀里,眯了眼,笑道:“麻烦你了。”
宁卿也就笑了笑,也不转头,不带表情的对薛冷玉道:“你先回去吧。”
“是。”薛冷玉连忙道。这个时候,自己自然要先回去,难道留下来看电影等着长针眼?
宁卿也不管薛冷玉怎么走,抱了淳于彩便大步走回她卧房。
他虽不住这地方,可却是进进出出了数年,自是熟悉无比。众宫女知他是公主名正言顺的夫侍,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连忙在前一路打了帘子,随他进了卧房。
薛冷玉见一时间人都去了大半,知道宁卿自去和淳于彩周旋去了,便自己出了公主殿,公主殿里的宫女都是才调来的,听多了宁卿的冷厉手段,也感觉到这长公主对他的好感,所以对宁卿身边之人也不敢怠慢。便派了一个宫女打了灯笼送薛冷玉先回宁卿院子。
薛冷玉虽然觉得不好,却也只有愿意。这里毕竟不比外面,自己虽然识路,可却是只走过一趟,如今天又有些晚了,要是不小心撞去了别的对方,那可是糟糕。
一边走着,心里暗自嘀咕,这一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想着宁卿可能与那假公主春风一度,竟然微微的有一丝不快。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不快。难道当真是宁卿说是自己夫侍,如今便觉得那假公主抢了她的人吗?
宫女将薛冷玉送到了宁卿院门口,就自转身回去。
知道宁卿未回,院门也就未关。薛冷玉没有地方可去,便径直进了宁卿的房间。
进了屋,只觉得似乎有哪里和自己走时的不同,屋里屋外,仔仔细细的看来,直到要放弃时往桌边一坐,这才不由得笑了。
真是眼前事物反而不见,自己只顾着看那些细小的地方,原来这卧房外的门侧,竟是摆了一张塌,上面还铺了厚厚的毛褥,还放了床叠好的被子。
薛冷玉想了想,必是宁卿不放心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又不好和自己同床,便在自己房里放了这软塌。便是下人见了,说了出去,自己是他贴身丫鬟,在外屋服侍也是天经地义。
想着今晚宁卿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呢,薛冷玉笑了笑,好在白天已经洗了澡,晚上便也不打算再洗。桌上有常摆着的糕点茶水,不想再喊丫鬟来麻烦,便就着吃了喝了。她以往的时候,晚上这顿也是可有可无,随便的吃了些便就饱了。
吃饱喝足了便无聊,又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到了门口,偷偷将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看,这时候的天已经有些黑了,便是宫里这样的地方,也都是漆黑一片,只是隐隐的能看见一些灯笼的光线。
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什么动静,正打算关了门先睡,大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后出现一堆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两个举着灯笼的宫女,黑暗里看不清楚长相,不知道是不是这院子里的。
在后面,却是一袭熟悉的缠长衫身影,长衫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侍卫之类。
那身影在院门口站住。身后跟着的宫女们齐齐的弯腰行了礼,便才向外退去,那身影却是不理会她们,径自向房里走来。
这么快便回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吧。薛冷玉心里想着那不太纯洁的坏面,忽然脸上有些发热,赶忙溜回自己的塌上。
刚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脱鞋子躺下,宁卿便推开了门。
“回来了啊?”薛冷玉活生生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逮到一般的讪讪笑道。
宁卿看了一眼薛冷玉那可疑的笑容,随即也笑道:“刚才女皇找我有事情去了,所以回来的晚了。有没有让下人准备吃的?”
这可怜做客做的,一点吃食也没进嘴,便被支了回来。
正要说我不饿,随便吃吃就行,却听见了那句女皇找他。不由得道:“女皇找你?你不是在公主那里吗?”
宁卿点了点头:“刚送了公主回房,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接了女皇的急招,便过去了。”
薛冷玉不由得皱了眉:“那么说……”
宁卿接了话笑道:“那么说,我也没给那公主占了什么便宜,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