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袖水虽然身死名灭,她加在赵昀肩上的剑伤却没有随之消去,强横剑气乱窜,进一步荡涤赵昀血肉经脉,为死去主人亡魂一报憋屈。
赵昀纵是铁人铸就,亦难以承受层层重压,“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染红威斗黑漆剑身,愈见苍凉豪雄。
他强忍撕心裂肺剧痛,竭力保持身体不倒,在众人聚焦目光中再度举剑,冷对蜀山众女:“你们是要一哄而上呢,还是乖乖将我师兄放开?”
痛失师父的三十一名蜀山女弟子本在惊慌失措,闻言俱是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是好。她们虽然都有金丹、修神修为,但除了架在多宝头上两剑无恙外,其余长剑皆被赵昀“吴宫花草埋幽径”砍断,云隐雾深剑阵固不能使用,看家本事的蜀山剑术也无从施展。更重要的是,主心骨韩袖水溘然辞世,更无一言交代,她们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莫衷一是,如何能决断?
更有弟子想道:“连师父通天修为都难逃一死,我们这点功夫还不是去白白送死?何必白白送死,回去禀告掌门及主事师伯,再讨公道不迟。”
其实赵昀这时五脏六腑皆受损严重,便如纸糊老虎,轻轻一戳,便可戳破。蜀山众弟子有三十一人之多,不必金丹修神,便是更低级的筑基开光修为,随便一人上前都可将赵昀轻松打倒,一雪蜀山耻辱,一报师门大仇。
可赵昀挟反杀韩袖水之威,冷眸傲立,浴血残破的身躯更显煞气深重,孤愤悲慨的剑锋让人一见便是心寒胆颤。
蜀山众女沉默良久,终是被赵昀威势所慑,不敢妄动。韩袖水的二弟子丁相宜见众人都眼带怯意,幽幽的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一挥,示意两位师妹将多宝放开。
胡岚立时上前将多宝搀扶过来,与胡晴皆围在赵昀身旁。
终是蜀山气派,丁相宜抱住韩袖水冰冷尸体,色厉内茬的掷下一句:“今日之仇,蜀山记住了。”不敢再看赵昀攫人目光,一低头却见师父恐惧双眼圆睁,心头更感彷徨:“本以为师父出马,擒拿赵昀是小菜一碟,却竟是这般结果。回去蜀山,怕是难承掌门雷霆怒火。”
秋名山的脑子被赵昀那疯狂一剑惊到不行,到这时才算稍微清醒,心思电转,仔细估量诸般后果,却发现无论采取何种立场,猛兽堂已被卷进入是非之局。
蜀山掌门的爱徒、蜀山四秀之一的韩袖水死在猛兽堂地盘上,蜀山绝难轻易释怀。而他们秋名山、骆绮红更身在现场,无论猛兽堂作何解释,皆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此一来,本来相隔万里并无多大利益冲突的猛兽堂与蜀山之间将结下不可抹平的嫌隙,猛兽堂下一步谋划亦需全盘改易。
若是早知道这趟将亲眼目睹韩袖水的悲催死亡,秋名山一定会拼了老命去阻止骆绮红踏出猛兽堡。但现在后悔也已无用,毕竟他不会占卜术,难以完全预见事态发展,更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赵昀这个怪胎,在生死一线,仅留一息之时还可反败为胜,挥剑强杀了韩袖水。
秋名山见骆绮红犹在呆望赵昀,不禁咳了一声,附耳低声道:“红儿,是否放蜀山众人离开?”
骆绮红目中似还有痴意,却是毫不犹疑,果决道:“当然放人了,我们留着这些小丫头干嘛,我们猛兽堂又不像奇儒门,无女人不欢的。反正梁子算是结下了,接下来就要看爷爷的积极斡旋,纵横捭阖了。也好,他老是借口不理堂中事物,也该让他出点力了。”
“骆老头还不是想一心培养你,让你迅速接手堂中事务?你个丫头明明心思机敏,乃是举世无双的干才,却偏偏老是偷懒,从未真心为猛兽堂出谋划策。这也罢了,老是随心所欲,惹出事端,真不能让我们省心。哎,什么时候,你才肯真正一展绝世风华?”秋名山心内苦笑,却不再言语,驯兽密语暗传,犸象卫队闻声而动,挪动整齐步伐,为蜀山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蜀山众女来时趾高气扬,个个是九天玄女般仙气十足,此刻失了飞剑,再不能施展御剑之术,俱是灰头土脸,伤魂丧气,像一颗颗蔫了的大白菜,无精打采的鱼贯而出。
秋名山目送众女背影,诚恳致歉道:“韩仙师不幸身陨,仙林失一重镇,这是谁都不想见到的情况。天地放悲,猛兽堂亦是十分痛惜,所幸韩仙师精诚日月永辉,浩志长存,必能流芳千古。还请诸位仙子节哀顺变。”
蜀山众女默不作声,心内百感交集,只是急步而行。
有人想着师父韩袖水虽然御下严苛,毕竟对她们多方垂顾,恩情颇深,骤然天人永隔,不禁泪水涟涟,悲痛难已。也有人想道水字门下弟子在蜀山本就居于末位,失了师父庇佑,地位更将直线而下,随意任月字花字门人摆布,悲催来日可想而知,更是心中难受。
不消多时,诸女隐入蔽目幽深林木中,美丽背影再也不见。
赵昀一口气再也撑不下去,神识一松,手中威斗无力低垂,身体也随之软倒。
胡晴慌忙扶住赵昀,让他靠在自己温暖怀抱,怜惜无限,担忧无限,只想帮赵昀分担苦痛。
“虽然惹下了蜀山,但赵昀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夺下,猛兽堂也有了一张无限价值的筹码。认真算起来,倒不算太亏。”秋名山锐眼凝视赵昀,有了韩袖水前车之鉴,他倒是小心谨慎,再三确认,才敢断定赵昀确已强弩之末,放心让骆绮红走近赵昀一行人。
骆绮红美目扫视赵昀,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异样情感:“赵昀,你的剑术很好,你的人也很好。猛兽堂很是佩服,想要请你去猛兽堡做客,不知你能否赏光?”
胡岚见赵昀身体虚弱,怜惜他苦痛,便抢着回答道:“我们说不想去,难道你能任我们自由离去?”
骆绮红摇了摇头:“我问的是赵昀,可没有问你。”
“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赵昀强提了一口气,却是惹得胸中气血倒流,受残躯体更觉负累难堪,又是一大口鲜血涌了出来。
骆绮红目中异芒闪烁,柔声道:“我可是一片好心,你莫要错认了意思。你身体受创严重,若非及时医治,只怕性命难保。”螓首转向胡岚,不觉露出讥诮语气:“小美女,赵昀说,你也可以做主哦。不用我多说了,你若是在乎赵昀性命,自然有所选择。”
胡岚默声不响,赵昀虽给她做主机会,她却实在无力做主,亦不敢做主。眼前形势只有两难,无论何种选择,都不会利于赵昀。
诚如骆绮红所说,赵昀性命已岌岌可危,再不及时治疗便有离世之忧。可猛兽堂这群人明显不怀好意,与蜀山同是一丘之貉,纵然可暂保赵昀性命,却无异于自投罗网,将性命拱手送与他人。
他们早已没有选择,只是早死与晚死之间区别。晚死看似稍微好点,但若中了敌人更大圈套,只怕是生不如死。
天狐虽有无双之智,面对此种绝境,也是心力憔悴,只能感叹天意作恶,徒有神思烦乱,冷汗直出。
“不必??????不必烦恼。猛兽堂,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会去的。”赵昀四肢百骸俱疼痛难忍,瞧见胡岚为难模样,却只觉心疼,肉体的痛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他一向孤傲自负,最恨的便是受人摆布。骆绮红虽软语温言,但只要不是瞎子,都早能看出猛兽堂来意不善。
这番勉力说话,又是一阵鲜血涌出。
胡岚慌忙叫道:“哥哥,你快别说话了。不能再流血了。”她只恨当时不向万手毒仙和叶枫讨些救命丹药来,弄得此时束手无策。
胡晴掏出手绢,轻轻替郎君擦拭去嘴边鲜血,但见殷红绢帕,触目惊心,真是愁肠百结,不能自已。
“你何必一意孤行?我说了,我没有恶意的。”眼见赵昀性命垂危,骆绮红眼中也有了焦急之意。她此行来的匆忙,并没带任何保命丹药,赵昀若再拖延下去,只怕延误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赵昀性命紧要,攸关仙林格局大势,绝不能就此丧命,必须赶紧回猛兽堡请神医叶天士救治。”秋名山知道事态紧急,当机立断,右手五指凌空一抓,大乘境界的强大威能始现,一把将赵昀从胡晴怀中拖出,随即手掌一番,便将赵昀托在在了手中。
“郎君!”胡晴乍失爱郎,身体蹬的站起。
胡岚、多宝两人同时扑出,却遭秋名山指爪轻轻一扫,登时被强极威能扫中,仰后便倒。
“将这三人一并押走。”秋名山命令一下,犸象长鼻翻卷,一下就将胡晴三人捆住,系在半空之中。
秋名山回头对骆绮红道:“红儿,事态紧急,我先用缩地法先回堡中。”
骆绮红点头道:“秋爷爷,你快去找叶天士,请一定要保住赵昀性命。”
见到秋名山平地消失,骆绮红正欲吟动御云诀,也早些回转猛兽堡,忽觉眼前一花,凝聚真气竟在瞬间消散无踪。
却听一声苍老雄健声音响起:“谁准你强夺赵公子?好大的胆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