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

她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有人说,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这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注定她是悲惨的,不幸的。

她的童年没有欢声笑语,没有母慈子孝父女天伦,有的只是歇斯底里地辱骂与拳脚相向,她是个多余的人,她不属于这个家,她一直都知道。

米小七出生在七月的盛夏,她的呱呱坠地并没有让这个家增添笑声,父亲从护士手上接过她的时候阴沉着脸反复掀开包单确认性别,他不相信期盼了十个月的大胖小子竟然是个皱巴巴的赔钱货,父亲怒吼着质问是不是搞错了,当然,最后显然让他失望了,怀里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是他亲生的没有错。

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嫌弃与讨厌,他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扔给孩子的姥姥居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个月子期间,米小七和妈妈都是姥姥家度过的,父亲和奶奶一天也没有来过,妈妈整日以泪洗面,痛哭自己不争气,哭她没有为他生下一个带把的。

她把罪责都怪在无辜的小七身上,连带看着她也变得烦躁不堪。月子里除了喂奶,其他时候看也不愿看她。

有几次也许是哺乳时孩子不小心咬伤了她,也许是不慎拉在了她的床上,妈妈竟然想要掐死她,要不是被姥姥发现阻止,米小七早就不存在了。

这是后来长大的她翻看姥姥的日记本发现的,米小七很想冷笑,为什么要阻止母亲?当初要是她就这么死了,也不用如此痛苦地活着了。

米小七一岁生日那天,父亲难得一见的买了娃娃和蛋糕来看她,年幼的她还是很渴望爸爸的爱吧,小小的手怯怯地伸出来要他抱抱,父亲也露出少见笑容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甚至在她小脸上亲了好几口,那是她记忆中仅有的父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父亲很开心,饭桌上多喝了好几杯,醉醺醺地冒着酒气凑在她耳边低沉着说,知道吗,你要当姐姐了。

你要当姐姐了,这句话,后来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米小七跟着姥姥生活了三年,这是她一生最短暂的幸福。

后来姥姥的离世让她不得不回到那个冰冷的家,即使她压根不想。

三岁的米小七显然不明白弟弟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多了一个小孩,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就站在这里,他们却可以当她不存在,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三口,只有她是个多余的人。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很不好,在她还不能理解的年纪,时常吵闹着索要妈妈的宠爱,爸爸的关注。她的无理取闹在别的大人看来再正常不过,可是她得到的只有厌恶和打骂。

时间长了,她不再期待这些不属于她的亲情,她知道在这个家,只有弟弟‘才是’他们的孩子。

奶奶每次来看望他们,都只会给弟弟带零食和玩具,偶尔她会得到一个买东西送的赠品,自尊心极强的她不愿意要那些施舍,可最后都在父亲的恶狠狠地辱骂下不得不被迫接受。

每每这样,还会被奶奶阴阳怪气地添一句,果然赔钱货难管。

父母工作较忙,年幼的她扛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可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啊,她只能看着与她同龄的小朋友每天背着小书包兴高采烈地踏进幼稚园,而她只能在家里给弟弟冲奶粉,换尿布。

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她却像个保姆一样成日围着弟弟转,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她也得用她那冻得通红的小手笨拙地搓洗弟弟的脏衣服,她连热水也不准用,因为妈妈说电费太贵,不许她浪费。

大概是从小被宠坏了,弟弟米言希脾气很坏,欺负捉弄姐姐成了他每日乐趣,在她米饭里放虫子,菜汤里吐口水,把她的小熊扔进垃圾桶,将她的衣服剪得稀巴烂,这样那样的恶作剧时常上演。

米小七敢怒不敢言,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教训过米言希,可最后的结果是让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她累了,她早就明白,在这里家里,她是最多余的。父母对她说过最多的话是,‘我们生了你,给予你生命,你就该报恩。’

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米小七绝不想生在这样的家庭。

从小学到高中,米小七的学费从没让父母操心过,虽然他们也并不会操心。

她很争气,成绩优异的她年年靠奖学金支撑,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努力,家里是不会出钱让她上学的。

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渴望又需要学习,只有学习,只有不停努力,才能让她快点逃离这个窒息的家,也只有在学校,她才能稍稍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