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云静姝请云惜蕊一家人在酒楼吃团圆饭。
除了他们家老太太不喜欢凑年轻人的热闹没来之外,云惜蕊以及她相公和四个孩子都来齐活儿了。
见到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云静姝惊呆了,“大姐,你们家四个孩子?”
“不,有两个是老太太娘家那头的。”云惜蕊把当初自己是如何将这两个孩子接来自己家的事儿与云静姝说了一遍。
云静姝感慨,“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大姐心善救了两个孩子一命。”
云惜蕊道:“其实大伯母和小姑母都很想帮忙的,只是她们俩都得瞒着老太太,所以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私下里倒是送了不少东西来帮补。”
云静姝扫了四个孩子一眼,最大的也才十一二岁,小的那个应该只有三岁多,就凭他们家在县城做点小生意要想把这四个小子养大,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大姐,要不你实话实说得了。”云静姝实在不忍心看她那么操劳,“这俩孩子这么养着也不是个办法,如今还小,等再大一点儿,用钱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到那时,你们两口子怎么应付得了?”这又不是一个两个,四个呢,还都是小子,如今操心吃穿,长大了,还不得操心他们的婚姻大事,哪个头上不要一大笔钱?
云惜蕊与相公徐靖和对视一眼,“三妹妹你有所不知,大伯母给我的来信上说,老太太虽然已经放权吃斋念佛颐养天年,但近年来身子骨越发的不行了,如今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大伯母让我担待着些,说她每隔段时间就会让人来送贴补,至于孩子,就暂时养在我们家,起码老太太还在人世的一日,都不能让她晓得这事儿。”
云静姝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委屈大姐你辛苦些。”
云惜蕊倒是很无所谓,“带几个孩子都是带,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你明白的,孩子多了,有的时候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就算是自家亲生的,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这还是云惜蕊娘家那头的小子,她婆家不怪她将人往家领就算仁慈的了,要说公平对待,短时间内还可以理解,时间久了,谁忍受得了?
云惜蕊是个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姓马的这两个小子来了以后,她只是开初什么都与对待自家的一样,后来慢慢地就有了些变化,倒也不是虐待他们,只是吃穿上稍微有那么点不均,多多少少偏向自家儿子,并非他看那俩小子不顺眼,而是怕婆家这头说闲话,只能这么着。
云静姝虽然只生过一个孩子,但她隐约能体会云惜蕊的难处,“大姐其实不必与我说这些,你能有这份心把人接过来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谁还敢编排你半句不是?”
云惜蕊笑笑,
散席时,云静姝让厨子做了好几道菜用食盒打包起来交给云惜蕊,“很遗憾你们家老太太没能来,这些带回去给她,就当是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了。”
云惜蕊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怎么,三妹妹你们急着回京吗?”
“京城我是不会回去了,但我们也不打算在登州久留。”云静姝又拿出一个妆奁盒来递给云惜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且先收下,等我安定下来再想办法给你写信。”
妆奁盒里放的是云静姝的一套头面,共十六件,是她从苏家出来的时候佩戴在身上的,如今用不着了,她就全取下来送人,这套头面是她的嫁妆之一,有多值钱可想而知。
云惜蕊哪会接她的东西,“三妹妹这是把我当外人了,你送我这玩意儿做什么?”
“这不是好几年没见了么?”云静姝当然不会直接说这是给她们婆媳救了她儿子的谢礼,“大姐出嫁的时候,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什么也没送过你,如今好不容易见了,总得留下那么一两样作个念想不是,哎呀你快收下吧,我这手都酸了,病着呢,可别让我一个病患为你劳神才是。”
云惜蕊拒绝不了,只能伸手接下,却浑身都不自在。
虽然不曾见过妆奁盒里面装着的头面长什么样,但她知道里头都是首饰,想当年自己出嫁的时候,嫁妆少得可怜,就因为公中给了点,她嫡母就理所当然的把二房原本该给她的嫁妆克扣得只剩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好在到了婆家并没有因为嫁妆的事找她的茬,不管是婆母还是相公,都没提过她嫁妆的事,她越发的过意不去,有一年铺子生意不景气,她就把自己嫁妆里面勉强值几个钱的都拿出来变卖贴补,相公还为此自责了好长一段时日。
在徐家,过得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温馨,这是她这么些年能坚持下来的重要原因。
“大姐,你多多保重,以后要有难处了,就写信告诉我,我会想法子帮你的。”云静姝从包厢里间把呼呼大睡的苏星烨抱出来,压低声音道。
云惜蕊叹了一叹,“你说你,这病都还没好呢,又要奔波到哪儿去?”
云静姝道:“暂且在客栈留两天,等我和小宝都好得差不多了就走。”
云惜蕊心中欢喜,“这么说,挨近两天你们都还不走?”
云静姝点点头。
“那我每天都来看看你吧!”云惜蕊激动地道。
这个时候,她聪明的没有说请云静姝和她这位朋友去他们家坐坐,大家都是过来人,想想就明白了,云静姝经历特殊,带她回去,婆母少不得会多问几句,那些事本来就是云静姝的痛处,让她再撕开来讲一遍,心里必是不好受的,再则,老人家的心思与年轻人不同,见到云静姝一个有夫之妇与外男在一处,少不得会改变对她的看法。
云静姝也发现了云惜蕊在不动声色地维护自己,她心里感激,“谢谢大姐。”
得了首肯,云惜蕊终于松一口气,“你这两日且好生养着,到了时辰我来给你送饭。”
“这……”云静姝彻底过意不去了。
шωш ✿Tтkā n ✿¢〇
云惜蕊先一步道:“就算不看在你面儿上,也得看在小宝的面上不是,他还没好全,少吃些外头的东西,我呀,给他煲点鸡汤喝。”
云静姝心下感动,瞥向一旁站着的人,“初一,你陪着我大姐去买几只鸡,你眼睛尖,会挑,小宝不舒服,我就先带他回客栈了。”
其实是不想云惜蕊自个掏钱,又不好挑破,只能绕弯子。
初一反应得很快,微微颔首,“嗯。”
云惜蕊本想说不用,可是初一哪会给她反驳的机会,先就下了楼。
云惜蕊急忙跟着出去。
她相公带着四个孩子等在外头,只见到媳妇和那位小兄弟出来,没见到妻妹,忍不住好奇,“静姝呢?”
云惜蕊道:“她一会儿下来,对了相公,方才我说买鸡回去炖,每天给三妹妹送吃的,她非不要我出钱,让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去,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要不,你陪着他去吧?”
徐靖和马上反应过来,“好。”
把四个孩子交给媳妇,徐靖和带着初一往街市上走,这时候的天虽然已擦黑,但夜市才刚刚开始,因为是大县,不愁买不着。
初一那双眼睛确实尖锐,虽然不曾居家过过日子,但他会看。
徐靖和挑中一位大娘的鸡,他摇头说不好。
徐靖和不解,“你怎么看出来不好?”
初一道:“按理说来,放养的鸡比饲养的香一些,她这个一看就是饲养的,换一家吧!”
徐靖和是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忙活铺子里的事儿,买菜什么的,都是媳妇来,他哪懂这些,憨笑着挠挠头,“那你看吧,看中哪只,咱就买哪只。”
初一继续往前走,又到了一处卖鸡的摊子,这处可谓是相当热闹,鸡鸣声一片,因为卖鸡的小贩正在给鸡“喂食”,这种喂食与一般的“鸡饿了,给它吃点下去”不同,小贩纯属就是在给鸡“填肚子”,目的是增加重量,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截不粗不细的木棍,一只手卡住鸡嘴壳,另一只手用木棍把嘴撬开,再抓一把搅碎的凉粉死命往里塞,那鸡被他塞得叫都叫不出来,凉粉卡在脖子里,嗓子里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些鸡都是放养的,比饲养的鸡瘦,要想买到好价钱,就得用这种法子撑一撑重量。
徐靖和看得目瞪口呆,他不常来菜市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赚这种黑心钱?
初一咳了咳,“你这鸡怎么卖?”
小贩没想到夜市才开始就会有人来买,他有些尴尬,回转身,“公子要几只?”
“三只。”
小贩眼睛一亮,“您这边请,要哪只我就给你抱哪只。”
当然,他指的鸡笼里那些鸡都是被“喂过食”的,甚至有几只,鸡嗉子都被撑歪了。
初一嘴角微抽,“我多出点钱倒是无所谓,你这鸡要是撑死了,一准儿大打折扣,能卖到回本就算你本事了。”
那小贩被他说得脸红,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三只鸡抱出来过称递给初一。
初一示意小贩,“给他吧!”
徐靖和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接,然后初一就趁他手不得空忙把钱给了。
徐靖和这才惊觉上了套,忙把捆了脚的鸡放下,自己掏出钱来递给初一,“小兄弟,你们来了就是客,哪有让你们出钱的道理?快些把钱拿回去。”
初一笑笑,“徐大哥客气了,这几日还得劳烦嫂夫人帮忙照顾静姝呢,这点钱,该我们出才对。”
徐靖和愣是不依,非得把钱塞初一手里。
初一自然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徐靖和口袋里,他一脸尴尬,“你说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还这么破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应当的。”初一微笑着应道,与徐靖和一起回到酒楼前。
云惜蕊还带着孩子在那儿等,云静姝已经抱着苏星烨回去了。
初一简单与他们两口子道个别就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云惜蕊就来送早饭了,鸡肉煮得很烂,汤浓汁香,刚一打开食盒盖子,苏星烨就吧唧了下小嘴,口水直流。
云静姝笑着给他擦了擦,将他抱到桌前来,指着桌上的小碗问他,“宝宝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星烨歪着脑袋看了看,摇头。
云静姝道:“这是鸡肉,姨母给你炖的鸡肉,等你以后长大了,要多多回来看姨母,好好孝敬孝敬她。”
苏星烨说不来,只是看着云惜蕊笑。
云惜蕊被他笑得心里直乐,亲自给他喂汤喝,“小宝要多喝点,才能长高高保护娘亲,知道吗?”
苏星烨哪懂这些,他只是觉得鸡汤很好喝,喝了小半碗。
之前喂辅食都不曾给他喂过鸡汤,云静姝觉得,小宝是时候断奶了,所以尽量给他喂些能代替母乳的汤汤水水,更何况从今往后自己要带着他东奔西走,总不能找个奶娘跟着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孩子断奶。
果然,一个上午过去了,他也没哭着要喝奶。
其实不是苏星烨好断奶,而是被拐来登州的那几天在人贩子手里,每天不管怎么哭,都只能喝到水,饿怕了。他虽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思想,可是潜意识里却觉得如果哭得太厉害,说不准娘亲就会再一次不见了,到时候别说奶,水都喝不到。
若是换了一般的孩子,与娘亲分离那么久,又是数日不曾喝过奶,如今见了,指定怎么黏人怎么来,可是苏星烨不同,十个月大的他有半年多的时间都是和娘亲分开的,真正的聚少离多。哭过不少,也闹过不少,嗓子哭哑的时候不在少数,可是都没用,对他来说,能与娘亲团聚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也正因为一次次的分离,一次次哭得撕心裂肺,才会造成他小小年纪就有着异于常人的早熟意识。
不过这种“早熟”并不另类,他只是比以前更乖了,断奶的时候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哼哼唧唧,倒没怎么闹,一晃就过去了。
在登州养了几天,母子都大好了,云静姝才终于提出要离开。
云惜蕊挺舍不得她,当然,最舍不得的是小宝。“三妹妹,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呢?”
云静姝叹了一叹,“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
如今局势严峻,苏府的人肯定在四处找苏星烨,云静姝当初的确答应过玲珑郡主会帮她找孙子,可真的找到时,又舍不得送回去,因为她早就被苏家给休了,一旦把孩子送回去就又得再一次分开,莫说孩子经不起折腾,连她这个大人都觉得心累,索性,先找个地儿藏身匿迹再说,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把孩子给抱走吧?
“这是给小宝做的新衣裳,都还没来得及穿,你拿上,里面还有几块尿布,白天用不着就晚上用。”云惜蕊递了个包袱过来,里面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全是给孩子准备的。
云静姝抱着苏星烨不方便,让初一去接。
“大姐,谢谢你,我本不是云家人,你却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看。”云静姝眼圈红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快别这么说,管你是谁的骨肉,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就是姐妹,怎么都抹不掉的。”
云静姝把苏星烨抱转过来,摇摇他的小手,“跟姨母说后会有期。”
苏星烨倒是张了口,就是说得不怎么清晰,但云惜蕊还是听得很高兴,想到要分离了,越发的舍不得这小宝贝,上前去狠狠亲他一口,“小宝,以后长大了有机会了,就来姨母家玩,姨母一定给你宰肥鹅烤着吃。”
苏星烨与鹅“结缘”是因为徐家圈了个篱笆院,里头养了三只肥鹅,某天云惜蕊在外头洗衣裳,把小宝放在榻上坐着,她没注意到有一只鹅钻空子跑了出来,直接往屋里去,苏星烨头一回见到鹅,觉得新鲜极了,伸出小手要去摸摸它,结果被鹅逮了一口,疼得嗷嗷直哭。
从那天起,一看见鹅他就气鼓鼓地鼓着小脸伸腿要去踢。
当下听到云惜蕊这么说,云静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件事,云惜蕊前两天跟她讲过的,心疼宝宝之余,她又好笑,怎么突然觉得自家儿子越来越可爱了呢?
辞别云惜蕊,云静姝抱着苏星烨,与初一一道离开了客栈。
“你打算去哪儿?”初一问。
“想去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云静姝举目四望,纵然她想让儿子生活在热闹繁华的地方以便他长大后能有所作为,可形势所逼,一旦她回到京城,必然第一时间让苏家的人找到,还不如不回去算了。
偏头看向小乞丐,云静姝问:“你呢?何时回北燕?”
“我……”他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出口,“我没想过要回去。”
云静姝挑眉,“你这是打算跟着我?”
初一笑看着她,“我想要娶进门的女子不在北燕,我回去做什么?”
云静姝受不住他用那种温宠入骨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烧得厉害,忙别开视线,“你不回去,我父王那头如何交代?”
他含笑,“义父那头暂且不论,我只问你,想要我给你个交代吗?”
“你…你别胡说!”云静姝心跳得厉害,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
“静姝。”他从后面抱住他,连宝宝一起纳入怀里,“让我照顾你的下半辈子,可好?”
“初一,我、我们…我们是姐弟。”云静姝有些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慌乱起来。
“谁信?”他问。
云静姝语塞。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小两口,哪怕她站出来解释,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她害羞了不好意思了给找的借口,的确没人信。
初一松开她,绕到前面,轻轻捧着她的脸,“只要你点头,我就能带你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至于义父那边,我会想法子解释清楚的,静姝,其实我们之间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你难道没发现,每次遇险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我吗?”
云静姝眼眶渐渐的湿润,“初一,你真的不嫌弃我嫁过人,给人生过孩子,是世人嘴里的残花败柳吗?”
其实云惜蕊说得对,一个人拖着个孩子,大事小事自己顶,天塌下来也得自己扛,要坚持到把孩子养大是非常艰难的,她也幻想能有个人在最需要的时候送上一份温暖,能在自己扛不住的时候接手过去,或者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说一句“别怕,有我在”,可她总觉得,这些幸福离自己太遥远了。
“我介意。”他认真凝视着她,“但我更在乎你,更在乎小宝,在乎到能把所有的介意都给埋了,我要的,不是从前的你,而是现在乃至以后的你,静姝,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初一。”云静姝哭着扑进他怀里,上天何其的厚待她,竟让她在这种时候收获一份炙暖真情。
“过去了,都过去了。”初一轻轻拥着她,“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用再傻乎乎的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知道吗?”
“嗯。”云静姝破涕为笑,“我愿意跟你走。”
——
京城,国公府,外书房。
“九爷,属下们找到人的时候,云静姝死活不肯让孙少爷再回苏家来。”
萧忌和司璟几人在云静姝和初一离开登州当天晚上找到了他们,当时劝了好久,但云静姝不听,语气很决绝——谁要是敢抢走她儿子,她就跟谁同归于尽。
萧忌他们自然顾及到苏星烨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返京给苏晏回话。
“孩子怎么样?”苏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很乖,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苏晏点点头,“想办法阻隔锦衣卫的追踪,再让司璟护送云静姝跟着那小子离开。”
“九爷?”萧忌不明白,“咱们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把孙少爷平平安安带回来吗?怎么如今找到了,反而要放任云静姝带着他离开?”
“没有娘亲在身边,我那小侄孙怎么可能平平安安长大?”苏晏初为人父,对这方面自然感同身受,“让他们离开吧,初一那小子应该会细心照顾云静姝和小侄孙的。”
“属下明白了。”
“对了,可查出来苏星烨是意外丢失还是有心人为之?”
“九爷料得不错,云静姝在北燕得罪了人,这次拐走孙少爷并在事后把蛛丝马迹隐藏得干干净净的那批人,是从北燕来的,根据陆家隐卫在北燕提供的情报来看,这批人是朱太后的势力。”
“朱太后?”苏晏眯了眯眼,“那么想来,与刚来南凉不久的这位栖霞长公主有关系了。”
萧忌颔首,“大致上来说,是这样的。”
北燕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南凉,除非这些人是跟着叶筠来的,那么某些东西就解释得通了,云静姝与叶筠暗中一定有过结,叶筠为了报复云静姝,故而使了这损招。
萧忌退下以后,苏晏去了内院找云初微,并告诉她找到苏星烨和云静姝了。
云初微听罢后,对苏晏同意云静姝带着苏星烨离开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九爷说得不错,没有娘亲在身边,那孩子绝不会平安成长的,只不过,四房那头如何交代?”
“这个简单。”苏晏道:“直接告诉四嫂,孩子找不到了,我再说动四哥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来娶妻生子,时间一久,四嫂总能把苏星烨给忘了。”
这事儿,算是就这么给定下,安排出去找人的都回来了,无论是苏府的下人还是宫里的锦衣卫,都说遍寻各州府找不到孩子。
连锦衣卫都找不到,那就是真的找不到了,原本已经半好的玲珑郡主再一次病倒,整日以泪洗面。
云初微去看过两回,她明白玲珑郡主这时候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索性什么都没说,只是去陪着她,一坐就是个把时辰,反倒把玲珑郡主坐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天,云初微又来看她,玲珑郡主不好让云初微再在自个房里呆坐那么久,索性打起几分精神来,“微丫头,你说我如今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往后可怎么办?”
在玲珑郡主的印象里,老九媳妇是最有主意的人,脑子也好使,从不会因为丁点小事就乱了阵脚,所以她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向云初微开这个口。
云初微淡笑,“四嫂心里头结了个疙瘩,我如今说什么,你恐怕都是听不进去的。”
“微丫头,你就别绕弯子了。”玲珑郡主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我如今啊,就是个无头苍蝇,完全不知道今后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还过不过得下去,能这样跟你开口,说明我已经穷途末路没招儿了。”
“还是之前说过的,只能过继。”云初微道:“旁支里面也有不少优秀子弟,就看四嫂是想过继儿子还是想过继孙子了。”
“除了过继,就一点法子都没了吗?”显然,玲珑郡主只认自家亲。
“有。”云初微斩钉截铁,“给四爷纳妾。”
玲珑郡主脸色一僵,纳妾……
“四房子息单薄是因为四爷没有妾室,所以在小五之后便后继无人,倘若四嫂肯放下芥蒂给四爷纳妾,等妾室生了孩子,你再抱过来养到自己名下就是了,虽然不是你亲生,可好歹也是四爷的亲骨肉,总比你去外头过继来得亲。”
玲珑郡主突然想起某次自己入宫去见外祖母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就曾建议过让她给四爷纳妾以繁衍四房的香火,可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况且从小就生长在一夫一妻的公主府,要她给自家夫君纳妾,她心里头多少都有些膈应。
但她当时真的没想过四房会走到这样的绝境,要早知道,要早知道天亡四房,她当年就该早早给四爷纳妾。
叹了一叹,玲珑郡主脸色晦暗下去,“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给四爷纳妾,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拯救四房了。”
玲珑郡主痊愈以后,第一时间让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外头找,最后从乡下带了个模样周正的姑娘来,还是个因为守了娘孝守爹孝给耽误到二十岁没出嫁的大姑娘,原是养在婶子家的,婶子把她爹娘留的嫁妆一点一点扒拉到自个兜里就打狗似的将她打出门,这不,赶上四房出去找姨娘的嬷嬷了,就给带了回来。
来的这天,天刚蒙蒙亮,玲珑郡主等在前厅里,见着人的时候,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又让人去给她量身裁衣,从头到脚精细地捯饬了一番后,当天夜里就送去伺候四爷。
玲珑郡主则是连夜跪在小佛堂诵经祈祷,祈求歆姨娘能给四房带来子嗣带来好运。
——
掐指一算,叶筠嫁到南凉来已有一段时日,而她一来就大手笔地狠狠整治了云静姝,心里大为畅快,只一件事让她颇为苦闷,因为是远道而来的公主,又是贤王正妃,入宫去见那几位主子便是在所难免的。
太后凤体痊愈之后,已经前后召见了她两次,每次都说到子嗣的问题。
明面上,叶筠肯定要装出乐呵呵答应的样子,谁让这次和亲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呢?
但背地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本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凭什么要给赫连钰那个畜生生儿育女?自然是私底下喝避子汤杜绝一切怀孕的可能。
这天,难得的清闲下来,叶筠坐在房里,闲闲的喝着茶,顺嘴问了一句,“姜嬷嬷,陆侧妃在做什么?”
姜嬷嬷道:“贤王府是陆侧妃掌家,她一大早就去处理庶务了。”
对于这些,叶筠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管外面的人如何嚼舌根,她都懒得去理会,一来,她对掌家理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二来,她若是出面去跟陆幼萱争,岂不说明她在乎贤王府,在乎赫连钰,所以才会在乎掌权不掌权的问题?呸!那个人渣,最好是能早死,她宁愿守寡也不要三天两头被他糟蹋。
“一会儿陆侧妃处理完庶务,姜嬷嬷去把她请过来吧!”
听到这一句,姜嬷嬷心头大喜,莫非公主憋屈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开窍要给那位目中无人的侧妃来个下马威了?她就说嘛,自家公主早该如此了,听听,外面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啊,什么贤王府是侧妃掌家,北燕长公主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商户女,什么堂堂北燕长公主竟然主动请旨和亲,过来以后又没本事得宠。南凉这些百姓成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就喜欢说三道四。
姜嬷嬷在朱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强势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憋屈,可惜自己如今伺候的主子不再是朱太后,而是朱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毕竟这是位小主子,很多东西与她说得多了会教坏她的,不过么,该反击痛打贱人脸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就是了。
姜嬷嬷喜滋滋的去了陆幼萱处理庶务的厅堂,冷着脸道:“陆侧妃,王妃娘娘有请。”
正在处理庶务的陆幼萱,愣了一愣,“王妃姐姐让我过去的吗?”
“嗯。”姜嬷嬷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陆幼萱皱眉。
若是没记错,这位贤王妃自入府以来就跟她没什么交集,开初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会依着规矩去正院请安,这一来二去的,叶筠也烦了,索性让她别走这些虚礼了,省得陆幼萱跑得麻烦,她也没那精力折腾。
如今突然让人来请,这让陆幼萱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是王妃有请,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搁在一边,陆幼萱让那几位管事妈妈先下去,她则站起身随便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跟着姜嬷嬷往正院走。
“妾身给姐姐请安。”进了房,陆幼萱规矩地蹲了蹲身,虽然论年龄她比陆幼萱大一岁,但位份上,人家是正妻,她只是个妾,自然得尊称一声姐姐。
况且光看外表,陆幼萱因为这张娃娃脸比叶筠小上好多,这么喊,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妹妹不必多礼。”叶筠很大度地让她落座,吩咐姜嬷嬷上最好的参茶,“贤王府偌大一个府邸,每天要处理的庶务不计其数,妹妹辛苦了。”
陆幼萱看着姜嬷嬷递来的茶盏,有些不敢接,却不得不接,凑到唇边轻呷一口就搁下了,动作随性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其实手心早已紧张得捏出了汗。
“姜嬷嬷,你先退下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萱妹妹说说。”叶筠凉凉地道。
姜嬷嬷皱眉,“公主……”
“下去!”叶筠不耐烦了,厉喝一声。
姜嬷嬷不得不行礼告退。
等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人了,叶筠才笑意盈盈地看着陆幼萱,“萱妹妹入王府多长时间了?”
陆幼萱心里“咯噔”一声,嘴上应付道:“去年来的,有半年多了。”
叶筠的目光落在陆幼萱平坦的小腹上,“你这肚子可曾有动静了?”
陆幼萱越发忐忑起来,声音都有些抖,“不、不曾。”
叶筠往后一靠,叹道:“这可难办了,太后前儿又把我召入宫说起子嗣的问题来。”
陆幼萱低着脑袋认真听。
“你看,我才刚入府,哪里能这么快就给怀上,王爷去萱妹妹那儿的次数多,你可得替贤王府争口气早些揣上啊,到时候生下来若是个儿子,我便出面请旨封为世子,萱妹妹意下如何?”
陆幼萱脸色大变,马上起身跪在地上,“姐姐说笑了,妹妹即便生了儿子,那也是庶子,如何能被请封为世子呢?”
“我说能,那就能。”叶筠微微一笑,“只不过,你怀孕的时候,本宫也怀,而你是真怀,本宫么,自然是装的,到时候你生了,把儿子交给我就成。”
陆幼萱突然浑身泛冷,“还请姐姐三思,且不说妹妹如今什么动静都还没有,就算是有了,谁又能肯定就是儿子,这万一要是个女儿,姐姐岂不是冒了大风险?”
“只要你能怀上,是个女儿我也认了。”叶筠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我瞧着妹妹这反应,是不乐意?”
“妾身不敢。”
“既然乐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叶筠轻轻勾起唇,“你当知道,我是北燕来的公主,而你只是个商户女,哪怕这桩事情败露,王爷以及宫里头的那几位也绝对会看在两国邦交的面子上把过错都算到你身上而不会责怪与我,所以,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走出这道门以后你当不当说与第三个人听,自个掂量。”
陆幼萱身子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是,妾身谨记姐姐教诲,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漏出去。”
叶筠满意地看着她,“起来吧,怎么说你我也是姐妹,这么跪着,我怪受不得的,你放心,贤王府的掌家权我不要,后宅的事,只要牵扯不大,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我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你尽快怀上孩子。”省得太后三天两头就把她传入宫说道,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陆幼萱心里偷偷抹泪,脸上却平淡得很,“是。”
赫连钰下朝回来,第一时间来了叶筠的院子。
叶筠不待见他,所以对于他的到来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来。
赫连钰面色阴沉,锐利的目光直接剜在叶筠脸上,“咱们大婚第二日入宫请安的时候,我记得我让你先回来,那一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叶筠听得胆战心惊,捏了捏拳头站起来,瞪着赫连钰,“我做什么与你有关?”
赫连钰一把揪住她衣领,“刚来就敢犯事儿,叶筠,你想死可以,但别牵连上贤王府,别牵连上本王,否则我饶不了你。”
叶筠狠狠甩开他,“赫连钰,你又发什么疯?”
赫连钰脸上肌肉抽搐,“苏家那位孙少爷失踪了,这事儿是不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