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宫殿里,此时却是一阵的沸反扬天。夏侯大败、曹仁大败、于禁大败;扬州丢了、豫州丢了、雍州丢了,而此时竟然突然又杀出一个征北将军,竟是将并州又以袭破。曹魏此时,实是已经四面楚歌。
曹丕面色苍白的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众臣一片的议论声,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阵的无力感。自己费劲心机,使尽手段,这才得了今日的地位。哪成想,却是败的如此之快,眼见这来之不易的位置,尚未及坐的热乎,便已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如今,夏侯去了,曹洪去了,夏侯渊去了,于禁降了。放眼魏国之中,大将除了戊边的李典尚存外,便只有眼前的曹仁和乐进了。至于许褚,却是勇猛之士,而非领军之才。而偏偏曹仁和乐进俱皆新败,士气亦是低落至极。
曹丕回来后,追谥夏侯为忠侯。为其大大的操办了丧事,心中直悲痛,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及至乐进将夏侯临终前的言语说了,曹丕久久不语。半响方长叹一声,让人去召集所有大臣,齐聚议事殿,共商迁都之事,这才有了眼前这般情景。
众人闻听迁都,文臣俱皆欢欣,齐齐称颂。武将大多默不作声,面色惭愧。他们屡战屡败,以致如今竟要迁都以避蜀汉锋芒,面上实是无光的很。只是若不迁都,眼下却是难以再战,自己便是身殉了也没什么,但若是让陛下身处险境,却转眼便是灭国之危了。故而,虽是心中难过。却并不出声。
哪知,便在此时,司马懿却是站出来。坚决不同意迁都。躬身对曹丕道“启奏陛下。如今我大魏虽一时不利,却尚未及到了迁都的地步。莫说我戌边之士尚有十万。便只是各地屯田之兵也尚有三十万之众。许都城高墙厚,内中积粟足可支付我大军征战一年之需。西蜀贼子,虽逞一时之盛,然其跨山涉海而来,以南方久疲之卒。虚国远袭,安能持久乎?迁都一事。事关国计军心,一旦轻动,军心浮动,士气不振,便是退了出去,又如何抵挡蜀汉之威?若此,灭国之祸不远矣。今日之事,唯有依城坚守,陛下亲临阵前,方能激起我大魏之士奋起。将无贪生之意。士有必死之心。只要坚持一段时日,蜀汉新拓地千里。但只分派安顿之事,便已筋疲力尽。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喂,如何持久。久战不下,毕生变化。待其变成而击之,一战可定也。此实稳守求变之机,陛下不可不察也。”
司马懿一番话说出,曹丕亦是默然。下面众臣眼见司马懿发话,顿时一半之人,转而随在其后。乐进早得夏侯之言,如今听了司马懿所说,再看众大臣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不由的勃然大怒,出班历喝道“司马仲达住了!汝巧言以惑,蒙蔽圣听。如今更是纠结党羽,以营私利。汝口口声声喊着坚守,却有哪个拦你,只是此危城之地,竟拦阻陛下离开,却要将陛下葬送了此处不成?你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要想颠覆我大魏国祚,却需放得乐进不死!”
乐进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一静。曹丕心中恚怒,面色阴沉。司马懿却是微微眯起眼睛,旁边司马懿的党羽,一愣之后却是俱皆大怒,纷纷骂道“乐文谦,你等丧师失地,历百战而无一胜,心胆早破。****今大都督要战,汝尚敢在此大放厥词。难不成我大魏便只汝一个众臣不成?真真荒唐!”
随着司马懿这边的群起攻之,乐进等人亦是不甘示弱,双方顿时吵成一片,你骂我无耻,我骂你误国,熙熙攘攘间,大殿上如同进了菜市场,乱成一团。
曹丕眼见着众人两面对立,面红耳赤地吵着,心中不由的一股无名火起。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而起,厉声喝道“都给朕住口!”随着这一声断喝,曹丕袍袖一拂,顿时将案几上的物事悉数扫落地上,乒乒乓乓地声响中,众臣顿时噤若寒蝉,大殿上一片安静,两边都是紧紧闭嘴,各自退回,却都是互相怒目而视。
曹丕目光阴郁地睃视着下面,半响方怒声道“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国之重臣的样子!朕是让你们议议迁都之事,若是要学那市井厮打,便都与朕脱了官服,自回家打去。朕也省得心烦。”他说这话,胸中却是觉得一阵憋闷,郁郁地似要吐血一般。
长吸一口气,见众人尽皆不敢多言,方才缓缓道“朕自武帝手中接过这副担子,实是无一日不在殚精竭智,尽力筹谋。===时时以复武帝当日之志为愿。今日国家颓危,朕身为武帝之嗣,一国之君,正当奋起。何敢闻风望敌而遁!今日之事,但求玉碎,不为瓦全,众卿当齐心任事,休要再起无谓争端。此诚为我大魏之福。众卿当慎之再慎之!勿负朕望。”
曹丕此言一出,乐进曹仁等人固然是面色大变,司马懿却是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当下自领党羽,恭声称颂领旨。乐进双目直欲喷出火来,眼角崩裂,挺身便欲再出谏之,曹仁急忙伸手将其拉住,微微摇头。轻声道“陛下已怒,且休多言。别寻机会再说。”
乐进大怒,愤而甩开曹仁之手,怒声道“曹子孝,汝还记得大将军否?今逆臣当道,蒙蔽陛下,某身为臣子,自当秉直而谏,如何敢惜身保命,而误国家大事。”
众人听着大惊,曹仁满面尴尬,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嘴唇蠕动半响,终是长长叹息一声,默然不语。*****曹丕却是双目冒火,死死盯着乐进。乐进此时如此顶撞,实是大大不敬,曹丕心中如何不怒。
乐进却是昂然不惧,慨然说道“陛下,今日我大魏实乃生死存亡之秋,陛下乃是我大魏之魂,当善报自身,以竟武帝之志。我大魏尚有百战死士,八虎骑尚余其四,便是要战,自有臣等迎敌,如何能使国君亲任战事?此主次之分也。大将军曾言道,冀州城乃御中之所,当能兴我国祚,陛下宜早日起驾,往迁其地才是。”
曹丕愈怒,看着乐进侃侃而谈,心中愈发的憋闷的厉害。只是碍于乐进乃是曹魏元老,实是不能轻易处置。急怒之下,不由拍案而起,重重哼了一声,挥袖令退,转头入内去了。
众大臣左右看看,均是不由的轻叹一声,相继走了出去。司马懿面色沉肃,眼不斜视,直接自乐进身边走过,整个大殿上瞬时一空,唯余曹仁陪着站在当地。乐进呆呆的立着,满面悲愤。良久,蓦然向天大喊道“主公啊,我大魏危矣!您英灵不远,便睁眼看看吧!”说罢,口一张,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向后便倒。
曹仁正自心中难过,陡然见此,不由大骇,惊呼一声,向前扶着。口中急唤,半响乐进方悠悠醒转,眼光散乱,望着面前地曹仁,悲声道“子孝,吾主危矣!”
曹仁虎目含泪,泣道“文谦且休多言,先去将养,吾等必要保得主上妥当便是。”乐进长叹一声,望着上面空空的坐席,喃喃自语,却不知在说些什么。曹仁悲痛,将他负到背上,转身往殿外走去。稍微有些踉跄地脚步,带出一股沉沉的哀暮之气。
乐进回府后,不饮不食,只是大睁着双目,翻来覆去的便是一句“大将军,进有负所托,我大魏危矣。”到的当夜二更,吐血斗升,悲郁而死。时年不过三十七岁。家人大悲,报于魏帝。曹丕闻听大悔,挥泪令厚葬之。追谥曰威侯。
曹仁闻听乐进役了,心下抑郁,独自在家中悲叹,第二日便病卧于榻,不能理事。至此曹魏所剩大将,唯徐州李典,许都曹休曹纯曹真,与虎将许褚了。
西蜀大军新得三洲之地,正自派兵遣将,分守四处。一时尚未攻伐,两边得了一段短暂的安宁。
这日,曹丕升殿议事,大都督司马懿出班奏道“陛下,今蜀汉攻势暂停,正予我聚兵之机,臣请往各地征兵,就势往冀城征集物资,以备大战,往陛下准奏。”
曹丕微微沉吟,点头道“也好,朕与都督各分一面,朕当东,卿便当西,朕于外,卿便于内。朕无忧矣。”司马懿大喜,随即点检自己心腹,即时启程往冀城而去了。程昱、刘晔相互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深有忧色。
待得司马懿走后,曹丕与众臣共商守城之法,自晨时直至酉时。方将细节商量妥当,正要传旨退朝,忽闻殿外卫士奏报,有边关战报送至。
曹丕一震,连忙叫人上殿。信使拜见已毕,将出军报,却是并州上党太守高迁所报,言蜀军征北将军徐晃,征西将军张辽突然急袭。徐晃袭破上党,进而攻取壶关诸地,张辽袭破轵关、天井关和滏口,太行八径已是悉数丢了。
曹丕大惊失色,身子摇晃。这般一来,蜀军已是插至自己背后了,他如何不惊,众人见曹丕身子不稳,都是大惊,纷纷上前扶住。正自乱成一团之际,却是都没发现,大殿屋梁之上,却又一个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