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今之计,只有看那两位了。”沮授将一封信交给赤鹰骑,心中暗暗说道——这封信通过赤鹰骑的特殊渠道,不出两个时辰,便可传递到目标人手中。
‘希望那两人在关键时刻,能有破釜沉舟的胆量。否则的话,袁氏一族,则彻底覆灭无救!’沮授从未有这次这般在心里暗示自己,安慰自己的举动。不过,看着那已经消失的下人,他还是心境略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却突然响起了管家慌乱的叫喊声:“不好了,沮先生,邯郸城乱了,好像是贼兵入城了!”
寂静的夜里,管家的声音显得尖锐而又凄厉,再加上所传递的消息委实过于骇人,几个门下小吏早已惊得像兔子般跳了起来。不过,仍旧有几员下人神情一凛,急速借着手中的工作,站立在了有利的防御地点。
沮授猛闻这一凄喊声,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失足从太师椅上一头栽下来,待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里是高墙深沟之内的邯郸县城,可不是无险可守的荒效野外,就算是有上万贼寇来攻,急切间也难攻下!再说了,邯郸县城防卫甚严,哪里还有什么贼寇?心神即定,沮授不惊反怒道:“管家,你睡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咣当。”
书房的门被人一把重重推开,管家已经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摇曳的烛光下,沮授和几个门下小吏吃惊地看到了一张不似人形的脸,管家满头大汗,衣衫不整,那对浑浊的眸子里正流露出无尽的恐惧,仿佛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
“沮……先生,几……几位大人,不是贼寇,是袁军入府来抓……抓你了!”
这句说得更是没边没影,沮授惊疑不定,阴着脸问道:“胡说八道!管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咽了口唾沫,擦去脸上的汗水,说道:“小…....小的也不清楚,听别人的传言,说是郡守大人遭遇刺杀,被侍卫救下。可那该死的刺客身上,竟然搜出了沮先生串通马家的证据,李孚大人当即认定是沮先生要里应外合献城于马家,亲自前来抓捕先生!”
“一派胡言!”猛然听到这个谣言,沮授当真被气得面红耳赤。可随即脸色一动,他抓住了管家那番话中的要点:“等等,你说什么?串通马家?……..”
沮授的面色陡然灰黯下来,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似乎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就待他还未想出对策时,府外突然闹腾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逐渐响成了一片,更兼有冲天的火光从府门燃起,映亮了书房的窗户,熊熊的火光透过窗户,映在沮授和几名门下小吏苍白的脸上,所有人都惊得傻了。
“骑长,您该撤退了。”一名下人借着慌乱神情的掩护,跑到沮授身边说道。
“不必了,马家既然使出这一计,我便更不能逃离。若是一逃,则更落实了我串通马家、刺杀李孚的罪行。李孚虽不学无术,却也不敢滥杀大臣,只得收监待审。”沮授心中计议已定,沉声说道,打算静观其变。
正在此时,一身狼狈还挂着刀伤的李孚带着十几名官军冲了进来。此刻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身上的甲胄也只披挂了一半,整张脸看起来气急败坏。一见了荀谌,李孚就厉声喝道:“沮授,你这通敌之贼,该当千刀万剐!”
“郡守大人,外界谣言授已然知晓,不知郡守大人缘何认定是授串通马家行刺大人?”沮授微微稽首,镇定言道。以他奋威将军的高职,如何相待李孚,已经相当有礼了。
然李孚却不买账,他一把甩出一张扶风纸丢在沮授面上,气势汹汹地喝道:“你自己看!”
沮授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但还是很快收敛起来。他捡起那团纸张借着李孚身后官兵的火把一看,脸色微微动容——这是一张写着袁绍今日军情的情报,右下侧清晰留着他的签名。
这样的手段,比直接写一封通敌信要高明一筹。不由使得沮授也有一丝慎重,尤其是沮授还发现,这张纸竟然还是由扶风纸仿制的冀州纸——扶风纸问世之后,各地也相继兴起一阵造纸风。尤其是冀州和荆州两带,对于扶风纸的仿制更是独胜一筹。虽然世间最好的纸张还是公认的扶风纸,但冀州纸细洁光滑,不易破碎,在当时已经属于较好的书写用纸。
而这张纸还是标有冀州器械坊的暗纹,是袁绍幕僚最喜爱的一种纸,外人很难获得。这熟悉的纸张,熟悉的字迹,尤其是最后落款的一笔挑钩,是沮授异于常人的特定手法,不由使得沮授的眉头越皱越紧。
“沮授,你通敌叛主,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看沮授那副慎重的神情,李孚不由掐起了腰,叫嚣说道。
“单凭一张纸,便认定我有通敌嫌疑,郡守大人未免太过草率了吧?”沮授看了半天没有看出端倪,又听李孚叫嚣,忍不住回道:“据我所知,马超手下钟繇大才,其中一项便是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是双手可以分别书写十几种字体,摹仿人写字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若是马超故意陷害于我,郡守大人又当作何解释?”
“你休得花言巧辩,我这一身伤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李孚看沮授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大怒咆哮道:“沮授你好毒的心,袁家待你不薄,你却反而恩将仇报。刺杀郡守,献城邯郸,非要袁氏一族灭绝你才甘心吗?!”
“放肆!”沮授毕竟是士族魁首,又是颍川学院出来的大才,对于李孚这等狗屁不懂、只会靠着姐姐的裙带爬上高位的酒囊饭袋向来不屑。此刻怒发冲冠,当真有君子方正之威。李孚陡然受沮授一喝,一时竟有些气弱。
“通敌献城?”沮授面带讥讽,大步上前说道:“你可懂半分兵法韬略?若是我要叛袁献城,也要里应外合。若单单刺杀你这败类,也算是为袁氏除去隐患,何罪之有?!”沮授大声训斥,丝毫不惧李孚身后那些兵士的刀枪:“言我叛敌,你缘何不提邺城是如何丢的?袁公有意包庇,我等也便装作不知,你不思悔改,今日还来此狂吠,污蔑我要灭绝袁氏…….等等,灭绝袁氏一族?我知道了,马超的打算竟然是这样!来人,我要…….”
话未说完,被沮授叱骂如孙子的李孚却已涨红了脸,听得沮授欲当众揭穿邺城失陷的内幕,不由心头一急,大喝道:“住嘴!你这无耻狂徒,叛敌献城不成,还敢在此狡辩。来人,给我押入大牢,待我禀告主公之后,开刀问斩!”
“滚开!”沮授此时真的已然怒火攻心,李孚的一句话,刺亮了他脑中一个可怕的设想。他不得不第一时间通知袁绍,否则,整个袁氏真的会如李孚所说,彻底断绝!
李孚被沮授一推,那早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竟然倒在了地上。那些兵士见此,已然不能袖手旁观,速速将沮授围在中心。而沮授则大力挣扎,怒吼道:“蠢贼误国,袁氏不保!”
当下所有赤鹰骑都欲现身相救,可有眼尖之人,分明看到,沮授的右手一直做出‘勿要动手’的手势,直至那些兵士将沮授架走。那些赤鹰骑也没有弄明白,沮大人为何在此生死攸关一刻,仍旧不愿反了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