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很平静地接过曹泰手中的圣旨,他自然知道这圣旨里面的内容。不过,里面的消息事关整个马家随后的转型和强横睥睨,他不打算现在就此公布。
目前,摆在眼前的一事,唯有颍川一郡了。
可马家,真的就需要颍川一郡吗?或者说,他真的需要刘协再度迁一次都?
‘不,已经不需要了。’马超微笑地摩挲着圣旨那明黄色的布绸,更知政治博弈的底线在那里:曹氏既然已经给了自己这个底线,那自己也应该投桃报李。
毕竟,让曹氏让出颍川,让刘协迁都他处,除了将曹氏和汉室得罪死之外,对于已经获得心中想要一切的马超来说,这样很不明智。
所以,他看着一脸灰败绝望的曹泰,很是心平气和、甚至是带着几分商量的口气开口道:“这颍川郡嘛……毕竟是天子所在,我等皆是汉室臣子,岂能让陛下蒙羞?只是盟约有写,我也不能让曹氏成了那失信之族。”
“一切但凭将军做主。”曹泰再度低头,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张俊美微笑、但实质却为恶魔的脸。
“这颍川郡既然不能要,那汝南郡不知曹氏可否割舍?……”
“在下没有此等权限,还需写信禀告司空大人,听其决断。”
“很好!”马超起身走在曹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很满意曹泰的回答。因为他早知道许昌的曹操定然会同意他的这个请求。而这个请求,又正好可以让自己用来卖出去一个人情——刘备既然拼死拼活帮自己抢来了玉玺和财宝辎重,那这个毗邻新野小县的汝南郡,便正好用来当做报酬送与刘备。
想必,刘备知道这个之后,在梦中都会笑醒吧?当然,这个得在自己在长安与刘备一番畅谈,并待袁术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合盘托出。想必那个时候,即便曹操知道自己利用刘备又坑了他一把,也无可奈何吧?
大获全胜之后,马超心中大喜,亲手又将曹泰扶起,端起一杯酒递到他的手上:“如此一来,两家议和之事才算大功告成。来,曹大人及在场诸人,请满饮此杯!”
马家文武一时雷动,纷纷举杯擎在胸前。而席间的曹昂看着那些又恢复了满脸笑意的文武,嘴角不禁苦笑一分,也将酒举了起来。而曹泰仍旧讷站着不动,他看着酒杯当中自己柔美的脸,突然一阵厌恶至极——那是一张失败者的脸!
“怎么?”马超自己也擎起了一杯酒,看到曹泰失神,诧异说道:“曹大人莫非还有其他事?”
“没有没有…….”曹泰回身转头,一脸与有荣焉的标准使者微笑。只不过,也不知真的失神还是无意,他不待马超率先饮下,自己当即就将那杯酒饮入腹中。
马超简单看了一眼曹泰,他当然可以理解曹泰此刻的心情。不过,他的回应只是微笑不语,随后,仰脖也一饮而尽。而殿中各人,自也随之点滴不剩。只不过其中滋味,就只有当事人才知是苦还是乐了。
此刻,豫州颍川郡襄城县。
刘备护送着袁术残兵败党缓缓而行,看着天色,刘备无奈叹息一声,吩咐安营扎寨。
“刘使君,天色还早,我们还能多赶一些路程。过了襄城之后,便是马家治下的阳翟县,到了那里,我们就完全安全了。”纪灵上前,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们是行的,但这些后将军和这些伤兵却是不堪奔波了…….”刘备长叹一声,悲天悯人胸怀尽由这一句道出,令纪灵和张勋不由为之嗟叹不已。
这一路上,刘备对袁术毕恭毕敬、照顾有加。纪灵和张勋两人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万分感动。不说其他,就说如今袁术早已无权无势,当初更有‘术生年以来,不闻天下有刘备’之言。而刘备却能不计前嫌,全心为袁术考虑…….纪灵和张勋两人彼此相望一眼,俱无声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他们摇头,是对袁术以及自己的命运彻底否定;而点头,是对刘备的人品和胸怀,已经有了绝对的认可。
果然,在帐篷搭好之后,刘备率先就来到了袁术的帐中。仍旧不折不扣施礼之后,关切向袁术问道:“将军,今夜想吃些什么?”
“吃不下……吃不下……有蜜浆么,我或许可以喝一点。”此时的袁术已经油尽灯枯,还有一口气吊着,或者是想在临终之前见到马超,将身后之事全都托付。
刘备看着袁术那张枯槁的面容,看到袁术这些天仍旧没有半分与他多言的欲望。心中早已明白了许多,当下眼中闪过一抹诡火,面色一凛,大声向外边叫道:“厨下可有蜜浆?快要庖人上来!”
纪灵和张勋两人,看到袁术至此都还想着喝一碗蜜水,当下心头黯然不已。只不过,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刘备在吩咐身边的亲卫去喊庖丁的时候,巧妙地向那个亲卫使了一个眼色。
不一刻,庖人来了。
“可还有蜜浆么?”刘备温声问道。
庖人此时满脸灰尘,身上破烂不堪,肩上还有几道血口子。听着刘备口中的所需,不由苦笑道:“蜜浆?使君大人可知我们现在所有能吃地东西加在一起,还有些什么?”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只有麦屑三十斛,那是喂马的草料!”
袁术突闻此言,早已沉疴不堪的身体好象被人又重重打了一拳。整张身子如被巨力撕扯的弹簧一般紧紧绷直,紧接着口中发生了牛吼一样的喘息,这喘息之声越来越急,眨眼之间,袁术的白脸就变成了铁青色。不但是脸,他的脖子,胸口都憋成铁青之色——袁术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但却不知道,自己输得竟有这样惨!
堂堂四世五公之后,名门望族的嫡子,在最虚弱、最失望的时候,连一口蜜水都得不到?!
袁术一对眼睛瞪得好象是铜铃。眼解瞪破,鲜血流出。他忽然间大叫一声:“我袁公路,竟有此日!”
话犹未了,不绝的鲜血就从口中。鼻中,耳中汩汩的流出。他的身子好象是暴雨中的树叶一样抖动着。抖动着,最后就好象大蛇一样全力的拱起,终于平平地摔落,一动也不再动,只有鲜血还在流动,向地上滴落。
这期间,刘备、纪灵、张勋等人疯狂地大叫着医生,大叫着让人来帮忙,但是到了这个时侯,就算是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
纪灵看着袁术最后没有半分从容的遗体,当即怒发冲冠,拔剑便欲砍了那个目光清冷的庖丁。可剑刚劈至那庖丁的脑门,纪灵发现自己的剑就被格挡架开。回头一望,那人不是别人,而是张勋。
“此刻怪罪下人又有意义?”张勋语气很是暴躁,让旁人都听得出他内心的焦虑:“难道这庖丁说错了一句话,我们还能从哪里弄来蜜水?!”
纪灵听完这句话,猛然像疯了一般,狠狠一脚踹飞那个慌乱瞅着刘备的庖丁。跪地哭嚎大吼:“主公身死,未有半句遗言留下,我等该何处何从?!”
张勋此时也激愤出泪,他望着袁术尸体旁那个仍旧哭哭啼啼不止的袁曜,想着自己日后就要守护着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主子。这种结局,简直跟杀了他无异。可为将之道,自古便又要有始有终……
“两位将军,备记得,一路上,后将军可是有言,若是自己不行亡故,将军可自行投靠马家。”刘备急切扶起纪灵和张勋,对于他已经照顾了四天多的袁术尸体,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话虽如此,可马孟起纵横天下,麾下猛将如云,我等败军之将,怎知那少年雄主可会接收?若贸然开口遭了叱喝,岂不让天下人笑我等不自量力,有始无终?”纪灵比张勋刚烈一些,性子也直白一些,对于刘备这位知心人,直接坦言了心中顾虑。
刘备自然知道马超会很乐意接收纪灵、张勋这两员大将,最起码,他清晰记得,当初马超主动寻到他时,他内心时的狂喜和不敢置信。但面对纪灵、张勋这二人的顾虑,刘备却沉默不语,艰难地摇了摇头。纪灵和张勋见了,眼中的希冀一下熄灭不见。
而随后,刘备又望了一眼那个已经浑然不知所措的袁曜,很是坚定地开口道:“不管马家是否照应后将军子嗣,备定然要将后将军后人善待成人!”
纪灵和张勋闻言,彼此对视一眼,最后同时猛然转身,磕头拜地:“纪灵、张勋叩见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