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功曹,我觉得,盘蛇营存在已经有些多余,还是归入靖安曹统一指挥为好。”曹节尽量慢慢坐在了戏志才面前,臃大的身材,让她的行动已经十分不便。
“皇妃,您需好好调养啊。以您的身形,顺利诞下龙子,恐怕有些困难啊。”说这话的,自然不是凉薄深沉的戏志才。
“谢荀令君关忧了,这个孩子,可是皇室和曹氏的纽带,曹节纵然身死,也要让他平安诞生。”曹节感激地看了一眼与戏志才坐在一起的荀彧,素手不自然就抚上了他的小腹,脸上的光辉,则更有母性的圣洁和人妻的期盼:“若他是个男孩,就更好了…….”
说完这话,荀彧和戏志才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都看向了曹节的肚子:荀彧的眼中是怜惜,而戏志才的眼中,是讽刺。
不过,那也是极短的一眼,身为臣子,他们自然不能有不敬的举动。但是,心思敏锐的曹节,却将两人眼中的意思读了出来。
“戏功曹,我不日即将临盆。而兄长曹昂,也曾是盘蛇营的首领,如今在戏功曹手下任职,尽数接管盘蛇营,更是水到渠成之事,更何况,如此一来,靖安曹与盘蛇营……”曹节很想同荀彧谈话,因为跟荀彧谈话,总会让人很舒服,不觉便沉醉。但跟戏志才讲话——曹节摇了摇头,不止她一人,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很难受。
尤其是这样。
“皇妃的意思,臣知道了,既然如此,就依皇妃的意思办吧。”戏志才不待曹节说完,便叩首遵命。
这次,连荀彧都摇了摇头——的确,这样的谈话,很让人难受。
而这个时候,王服*战马,高举着还滴着血的长剑,大吼道:“随我来!”率先冲出了校场,三百余人的队伍勉强形成行军阵形,开始沿着朱雀大街朝着北方跑步前进——其中好多士兵甚至还没搞清楚许都内的奸臣到底是谁,完全是凭借着服从意识向前奔跑。
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朱雀大街,包围许都卫。许都卫就像一只章鱼,它的触手遍及整个城区,无所不能,但首脑却是最为脆弱的。只要他们在曹泰觉察前包围许都卫,就等于奠定了胜局,否则依曹泰的智谋,他不会跟王服硬捍,会跟许都卫都隐没在黑暗中,伺机在关键时刻,亮出他的毒牙。
黑暗之中金属兵器铿锵相撞,无数只脚踏在朱雀大街的条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橐橐声,如骤雨落地。因为宵禁缘故,这条在白天很热闹的大路此时一个平民也没有,只有偶尔走过的倒霉巡逻队,要么被干脆利落地杀死,要么被裹挟到队伍中来。
王服举头去望,看到原本应该彻夜不熄的四门卫灯,已经有三盏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支火把。他心中一喜,看来吴硕那边进展得很顺利,已经拿下了三座城门。现在只要北面的昌德门一落,便意味着许都被彻底锁死。那时,许都就彻底是他们的天下了。
就着微弱的月光,王服已能看到前方许都卫模糊的建筑轮廓。他迅速向两名心腹军官作了个手势,两人会意,各自带着几个人脱离了大部队,从左右两个方向包抄而去,确保第一时间完成合围:许都卫里灯火如豆,看起来还全然未觉察到大难临头。
王服握紧长剑,人意合一,此时的他,已经恢复成了当年那位无坚不摧的游侠。
“陛下,臣一定可以兴复汉室。”王服在心中默念。
就在王服发起冲锋之时,在他正北三里处,吴硕正仰望昌德门。夺门行动进展之顺利,连吴硕自己都有些吃惊。只是短短半个时辰,吴硕已经看到三座城门的卫灯落了下来。
有着敕令在手,无论那三处的手段是软是硬,都已经顺利拿下了。至于最后的昌德门,吴硕也觉得不会有任何意外。他掏出敕书,走到昌德门前。
他为了这次的任务,彻底研究过许都四门,前三个,他的手下在他的妙计下都能成功,那最后这个城门,更是不在话下。
昌德门的门令是一个单纯质朴的老什长,头脑比较简单,唯曹泰是从,靠宣讲大义是没用的。幸运的是,在之前整饬宿卫与许都卫的行动中,吴硕给昌德门掺进了数名王服部下。届时只要他以雷霆之势扑杀此令,再亮出敕令,必可震慑群小。
他迈步走过去,正欲喊出城门令的名字,忽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在正对面漆黑的城楼门洞里,传来一阵沉重而悠长的金属摩擦声。
这个声音只说明一件事:昌德门的城门,正在缓缓地开启。
吴硕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却不敢相信。下意识回头看看随从寻求心理保障时,他却发现,身后的随从惊骇地指向城门洞的黑暗,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吴硕的身体陡然一紧,他急速回头去看,瞳孔却陡然收缩。
“这,这怎么可能!”
这成了吴硕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这一时间,许都北侧的许都卫前。
“将军!”
王服一马当先,一脚踢开许都卫的木门,闯将进去,屋内的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
“里面空无一人,想必是曹泰接到了消息,已经提前…….”
不用那个心腹禀告,王服已经看到屋内几案上点着数盏油灯,却空无一人。油灯里的残油甚多,说明点燃没多少时间。王服强自镇定心神,率众又冲入其他几间屋子和后面的监狱里,两处也都空空如也。王服运足了力气,此时却扑了一个空。
他倒提着长剑,面色阴沉地从监狱里走出来。旁边几位亲随有些不知所措,纷纷问他该怎么办。王服却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这怎么可能?”
最后,自然还是靖安曹这里。
戏志才叩首遵命之后,看到荀彧和曹节面色都有些难看,也知道他做得有些过了。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开口道:“皇妃、令君请放心,靖安曹之内,根本不会有马家暗影,或高览的赤鹰眼线,我们用不着演戏演得那么投入。”
荀彧和曹节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狐疑的神色看向戏志才。尤其是曹节,更是开口道:“戏功曹,你在说什么?”
“臣在说,靖安曹绝对安全,既然曹公和陛下早已有协议,将盘蛇营归入靖安曹,那臣便接下了。”
“戏功曹,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曹节这个时候,面色已经大变,她双手撑地,看样子是想起身。
“皇妃,真的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戏志才冷硬说着,丝毫不理曹节的情绪激动道:“王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动手了,我们演不演下去,根本没必要了。”
出乎意料的是,曹节听闻这话,面色惊愕的神情很快消失不见,双手也缓缓松开,又重新坐回了原位。伸手解下腰间的玉玦,递给荀彧道:“荀令君,你果然赢了,戏功曹的确没有被我的表演骗过去,对我丝毫不顾忌。这是赌注,曹节愿赌服输。”
随后,曹节看了一眼戏志才,仿佛要从戏志才脸上看出花一般:“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让所有人都不爱与你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