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长夜,沮授跪坐在案桌之上,看着上面整整齐齐摆好的两封信,一脸忧愁。
“马孟起已然侵入武都郡了?”沮授将那两封已经拆开过的信件再度拿在手中,开口向他面前那人问道。
面前那人长相甚是俊美,剑眉星目、丰鼻削脸,一身江湖游侠的装扮和高挺的髻发,更显得他精爽干练,假如忽略他左眼至嘴角那一道严重毁容的疤痕,这个人端的是乱世俊游侠。然而,他脸上那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却那么刺眼,将他所有的长相和气质都破坏殆尽!
这人看了看沮授干净的案桌,以及案桌底下无数散碎的竹签与纸片,还有几管写秃了的毛笔后,他开口道:“想必先生已经为此事苦思了一下午,览便如此相告,马孟起的确已然攻入了武都郡。而且,我还想告诉你,兖州许都当中,绝对有马孟起的人在兴风作浪!”
原来,这人竟然就是袁绍手下第一密探高览,那个最神秘、面目极少示人的高览将军!
可以想象,高览几乎天天带着面具的原因,定然跟他脸上那道疤痕不无关系。只是,令人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会在沮授面前,卸下他的防备。
“果然如此!”沮授闻言,豁然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之后,才又颓然坐下,将那两封信递给高览,开口道:“这两封信,一封没有署名,另一封…….”沮授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缓慢说道:“另一封也没有署名。”
高览没有看信,静静将信放回之后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需要知道,你要我下一步怎么做就好。”
“问题是,我现在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办!”沮授突然说出这句话,语气显然有些激动:“这封信,是让袁家出兵上党,吞下河内之后,再猛攻曹操。如此一来,袁家对曹操不仅打开了西路进攻缺口,更牵制了黑山军的动向。”
“是个好计策。”高览点头。
“而这一封信,是让袁家在汝南、徐州、扬州方面,制造出动静,让曹操陷入四面皆兵的困局。如此一来,曹操后方不稳,前方军士思归,定然战心不足,在开战后被我军一股而下!”
“也是一个好计策。”高览再度点头。
“可是,这两封信,都没有署名!”沮授猛然将这两封信拍在案桌之上,脸色难看至极。
“先生向来足智多谋,难道区区两封信,就让先生动气了?”高览从未见过沮授如此,不禁开口问道。
“若是在两封信俱是要挑拨利用袁家,我倒一点都不害怕。但问题是,如今大汉乱世风云涌动,袁氏任何一动静,均会间接让他方受益。例如主公依据这封信出兵上党,那马家定然会第一时间察觉,伸出手来防备袁家;而若是依据这封信制造动静,则许都当中那些保皇派,就可以利用许都空虚之机,弄出些动静,好让马家顺利入主关东!”
“先生,为何你老是认为,这两封,都跟马家有关?”
“因为,大汉天下,唯有马家最为强盛,若不尽早防备,则悔之晚矣。”
“那如此,想必先生已经猜出这两封信是何人所写了。”高览起身,看样子,他不愿意同沮授谈论这些阴谋之事。
“不错,一封想掣肘马家,另一封则想助益马家。看来,是马家的敌人和马家的朋友写来的。”沮授似乎猛然醒悟,死死凝视着那两封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先生就选那一封掣肘马家的信,交给主公便好。”高览转身便欲向外走去:他真的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不,这封来自汉中的信,我会交给主公。”沮授拿起一封信道,接着又拿起另一封,继续说道:“而这封来自许都的信,我也会交给主公。”
这下,高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只不过,却没有回头:“先生果真已经看出两封信的出处了?”
“不错,纸都是扶风纸,而字迹也毫无可寻。但出处,我却是猜出来了。”沮授回答,眼中精光熠熠,看来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那便好。”高览又开始走动,他不想沮授是如何推测出两封信出处的。有时候,知道的少,反而是好事。
可是,沮授却不想让自己的推论智慧白白闪灭在脑中,更何况,他深知高览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他们之间的对话,故此,他拿起一封信道:“按这封信行事,马家会改变汉中的攻势,或是暂且退兵,或是焦躁急进。唯一受益的,只有汉中张鲁,所以,这封信定然来自汉中。”
“而这封信,牵扯倒是不少,可能会是刘备、也可能会是袁术,甚至还可能是刘表。但他们三人,用不着匿名来信。唯一的可能,就是跟曹操不对付的皇权派,而你确定皇权派当中有马家的人,那我就更确定,这封信来自许都。”
“这两封,皆可导致马家动向改变。但目前来看,对主公却是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沮授说道这里,俊朗的面容不由浮现一抹笑容:“更何况,这两个策略,恰恰也是我之前想过的。正愁无法向主公进谏。此刻如此方式到来,却可令主公重视不少。”
“我的话,不能信。我说许都有马家的人,只是因为直觉。”这个时候,高览已经走到了门口。
“不,你还不能走,你已经有任务了。”沮授开口拦下高览,将心中的计谋回忆一番,确定没什么纰漏之后,才又开口道:“你除了继续监视那些党派之外,还要再监视一人。”
“谁?”
“荀谌。”
“知道了。”高览没有问为什么,但却也没有立即离开,反而转过身来,开口道:“对了,最近淳于琼将军新纳了一房小妾,我见过一次,发现那女子身上跟我有同样的味道。而且,她还是长安口音。”
“嗯,这些小事儿,你自己处理,不用向我汇报。”沮授摆了摆手,此时沉浸在大计当中的他,并没有很将这个消息放在心上:“淳于琼资历虽老,也颇得主公信任,但一些机密大事,他还是不会知道很多的,你只需多加留心那女子便好。”
在沮授看来,军政大事,是远远要重要过那些细作刺探的。在强大的无懈的绝对实力面前,纵然细作能刺探出己方的情报,那也唯有束手待毙而已,无须忧心。此时的他,由两封信联想到荀谌,已经有些沉浸其中——荀谌与荀攸关系较远,但却挺倾慕马超;他厌恶曹操,但同时又跟荀彧关系匪浅,这样的矛盾关系,让沮授一下看到了荀谌的闪光点。他有预感,荀谌会在日后,为袁氏源源不断贡献出马家和曹氏的信息。
事实上,沮授的想法没有半分差错,只可惜,他忽略了一点:再强大的坚固的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尤其是疥癣之疾,更容易缓慢成为夺命病根。更何况,袁家上下,还根本不是铁板一块。
“只是两封信而已,先生不用太过多心。”高览听了一些他不该听到的话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两封信,可能引发天下局势动乱,不能不用心啊…….”沮授默叹,心中一片惆怅。这个时候,他越发想起田丰。因为田丰入了马家之后,已经成了执棋者的手,而不是如他一样,还是棋盘上苦苦思索挣扎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