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阿城仍在曹纯手里,但曹纯已经精疲力尽了。
夜色下垂,城楼上往来士兵不断搬取着同伴的尸体,将尸体搬到楼下,然后又将大石,巨木,大粪,往城楼上抬,堆积。
白日一战已经过了,曹纯这边损失了三千多人马,伤者不计其数。现在城楼上能战的都在上面,不及五千。而城下,有刘备的三万大军,外加一万临邑援军。
当然,刘备乃是攻城方,虽然有大型攻城器械辅佐,但损失仍然达到了两千以上,也不是小数目。
此刻,伤员已经在陆续包扎,刘备亲自巡视了一回,这才回到大帐。
刚刚到帐,探马就报告一个消息。说是青州高干所部趁仕平没有大军驻守,已经将其拿下,做为据点。
仕平与临邑城相隔不远,只一水相阻,若是从仕平出兵,倒是教临邑先到东阿。
刘备也早知道高干没有如愿占领临邑,也绝不罢休。现在他既然拿下了仕平,想必接下来会发兵前来帮助东阿,以牵制自己的大军。
刘备当即传令木路,让他连夜带领人马回了临邑,当然,他所带来的攻城器械留了下来。又传来平南将军马超,别部司马廖化,让他二人带领七千人马,向仕平而去。
第二天,出乎曹纯预料,刘备并没有攻城,而是将营寨驻扎远处。
曹纯心里纳闷,但他知道,大战之前,一般都是十分平静的。所以他稍稍不敢懈怠,连连督促人马搬运物料,又一面使人加紧赶造箭矢。当然。城内兵员伤亡严重。又得遍示各营。安抚军心。
已经是两天一夜没能合眼了,曹纯此时看来精神已经不是很好。
“刘备还没有进攻吗?”
“没有。”
曹纯嘘了一口气,但神色更加凝重。
他掐指算了算,前两日高干突然派人来。说愿意帮助他抵抗刘备。条件是,只要曹纯以后受袁家保护,听从袁家号令,也就行了。可仕平相距这里并不是远。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还有范县哪里不知,不知道程昱有没有打算派兵前来?
仕平城往西数十里。
一支袁军浩浩荡荡赶来,渐渐近了。
马超站在山头仔细看了看,拳头兴奋的捏了起来。
“贼兵领兵将军似乎姓眭,看样子差不多有个万余人马。哈哈,这下当真被明公猜着了,他们果然从这边来了。”
旁边廖化很是激动的说着,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马超身上的披风呼噜噜的吹着,转过身来,说道:“麻烦廖将军从左边杀出。鄙人从右边,我们两边配合。务必要将贼兵杀个七零八落,有来无回。”
廖化哈哈而笑,道:“就按将军意思!”
廖化自领了三千人马转到悄悄转到左边去了,马超率领其余人马则往右边分散。
高干这次让眭元进将军带领万余人马前来支援东阿,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了两万大军攻打临邑。
此时正是六月天,天气正热着,人马都是走得懒洋洋的。
马上将军眭元进倒是不急于赶路,走一程歇息一程。
他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想到若不是韩范将军之死,他还没机会率领这么多大军单独出征,不禁得意非凡,拿着嗓子一路挥汗如雨的唱了起来。虽然嗓子不砸的,但也没有人敢笑话,只是唱得太难听了,未免殃及路过飞鸟。
“将军,前面就是一遍密林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废话!”
听到手下报告着,眭元进歇了嗓子,眼珠子一瞪,骂道:“废话,天气这般热,当然得休息了。去去。”
旁边一人眉头一皱,说道:“将军,前面一片树林太过密集,山路又险,只怕会有贼人埋伏。不若探过了再去。”
眭元进老大不愉快,怒道:“你是要让我在这里日头里等着了?去,那边凉快那边感冒去!”
他也不理,只径直往前赶去。
等大军进了密林,两边山石险峻,树木纵生,杂草乱长,从头吹来凉风,倒是十分爽快。
眭元进嘿嘿一笑,正要翻身落马,忽然草丛里簌的一声,一条影子窜了过去。旁边将士反应过来,皆拽起弓箭,刷刷刷,都往那边射落。眭元进先还是瞎了一跳,及至看清,大骂晦气:“就一只獐子,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支箭都没有射中。简直没用,看我的!”两边不及劝住,眭元进嘻嘻一笑,从腰间取了弓,壶箭取了箭,打马直追。
“小畜生,你不要跑,让本将军射中你!”
眭元进一动,后面的大军怕将军有损失,哪里敢耽搁,赶紧追了上去。只见烟尘滚滚,眭元进往左,他们也跟着往左,眭元进往右,他们也就跟着往右。但獐子奔跑的方向不可能是笔直的,它忽然唬到了缝隙,往旁边钻去。于是,眭元进又要向后钻去。而紧跟他身后的将士,则必须跟着往后撤去。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全都乱了步子,将队形顷刻也就打乱了。而他们的将军,也已经追獐子不见了。
“将军!将军!”
士兵们找着将军,将军追着獐子。
簌簌,眼瞧着跟近了,好歹就要射中了,无奈箭一到獐子旁边就已经轻飘飘的往旁边掉落。
獐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箭,张开鼻子,喉咙发出了怪叫。
“妈的巴子,你畜生竟然敢取笑本将军,看我不把你射得对穿!”
刷刷,又是接连几箭射去,皆是软弱无力。
眭元进急得头上都冒虚汗了,要是连这个獐子都射不中,还怎么见部下?
就在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廖化,已经将箭矢放在了弦上,将弓拉直。对准了眼前移动的目标:“嘿嘿。这厮是在找死!”
素!见在半途。眭元进早已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及至箭飞到眭元进刚才立身的地方,已经射了一个空。呼啸着飘走了。
廖化心里一惊,有谁箭法居然比起自己还快?只见。那边喊杀声起,第一个冲杀出来的就是平南将军马超。廖化哈哈一笑,将弓收起。如果是他,那也心服口服了。
眭元进一声惨烈的悲号。如空中惊鹤,声震四野。
“将军!那是将军的声音!”
袁军甚至都没来得及判断眭元进惨呼的方向,四野密林里,左右前后杀出无数人马。
主将都死了,众人慌乱了,心里顿时纠结了。
“放下武器,可饶性命!”
除了少数的抵抗,马超与廖化居然一次性俘虏了袁军八千余人!
仕平城。
“某听闻将军准许眭元进单独带领万余人马杀奔东阿,可有此事?”
逢纪被高干派回去督运粮草,此刻才赶到。听闻这个消息。赶紧赶了来,想要阻止。
高干笑道:“东阿城危在旦夕。我等迟早要发兵前去解救。更何况,我等既然与曹纯谈好了条件,答应了出兵,怎可不去?再说,眭元进再三向我请求,愿意带兵去解救东阿之围,让我不必担心。我念他一片赤诚,不愿意寒了他的心,故而也就答应了下来。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是准备让眭元进一路领兵解救东阿,麻痹刘备,麻痹木路。我则趁这机会亲自带兵去临邑,若将临邑拿下,则后顾无忧,也就可全力发兵对付刘备了……”
“糊涂啊,糊涂!”
也不等高干把自己的奇思妙想给说完,逢纪连连跺脚。
高干脸上一黑,但并没有立即呵斥。只听逢纪激动万分的问道:“眭元进可已出兵?”
“两个时辰前就已经带兵走了。”
逢纪再次跺脚,说道:“眭元进既无头脑,也无勇武,只靠着一张嘴皮子,焉能带兵打仗?更何况,他职不过一个小小的都尉,如何能让他遽然带领这么多人马?让他领兵,那是送羊入虎口啊。”
逢纪一番话只将高干说得脸红脖子粗。他把眭元进说得如此不堪,同时不也在骂自己吗?
高干气色顿时不好看。但念他是自己向舅舅袁绍要来的谋士,帮助他出谋划策的,要是因为这事跟他翻脸,那未免小题大做。只得松了松脸皮,放下身段:“可他已经带领大军出发有几个时辰了,只怕都已经离了此地数十里地了,还能怎么办?”
“追呀!”
“追?”
高干一愣,脸色立即黑了下来。军令已经发出,怎可随便收回,这叫他以后的威严何在?更何况,军队已经在外了,岂能说撤就撤的呢?
逢纪道:“面子重要,但有时面子不值几个钱,还请将军立即传人去追,不然损失了这万人袁公哪里如何交代?”
高干听他一说,火冒三丈。但转念一想,逢纪到底是了解自己,居然把这种忌讳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他并没有藏着拽住,完全是为自己着想。高干想到这里,稍稍点了点头:“好吧,就按照逢大人的意见,传令将眭元进人马追回来。”
逢纪终于松了口气,立即叫来一人,将写好的命令,盖章让他带去,速速召回眭元进。
“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逢纪一问,高干微微一愣:“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准备先拿下了临邑城,然后出兵刘备。”
逢纪捻须道:“临邑城驻军不过五千,而且守城主将木路又已经去了东阿城,此乃天助将军成功。要打临邑务必从速,愈快愈好,我看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当然,如果想快点结束战斗,兵力上的投入是最重要的。这当然也就是我让眭元进回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只要集结了重兵,猛攻猛打,临邑城焉有不破的道理?”
高干一听,方才脸色转霁,哈哈笑道:“此乃股肱之言。”
两人商讨了一时,突然门外士兵求见。
“禀……禀将军……”
来人衣服上沾了许多的血。脸色惨白。看来是受了重伤。
高干和逢纪对望一眼:“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是!”
士兵吞了吞口水,似乎到现在,魂儿才回过来。他走上前一步,拱手道:“眭元进将军领兵至霞岭。突然遭到埋伏,将军中了敌人暗箭,当场身亡……”
“什么!”
高干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啪的击掌站了起来。看向逢纪。逢纪指着那士兵:“你继续说。”
“是!”士兵被高干气势所压,低下头来,颤抖着回到:“将军一死,我等全军上下无人带领,顿时成了一盘散沙。贼人趁机杀上,大喊大叫,将我等包围了起来。我等拼死抵抗,奈何士卒纷奔,弃械的弃械,投降的投降。战死了一千多士兵。只有我等几百人逃了出来……”
“逃!?”
高干怒不可遏,苍狼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顿时灿烂,裹在了士兵脸上,士兵当时吓得血色已无。
高干大喝道:“临阵脱逃,你可知道是赎罪么?”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士兵吓得往地上一趴,死劲的磕头,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慢!”
眼看就要一剑刺到士兵脖项,逢纪当即拦住,赶紧说道:“其时主将已死,军心思乱,还有几个坚持作战的?他没有投降敌人,仍是舍生忘死的跑回来,足以见得他们的忠诚了。再说,若没有他们跑回来送信,将军能知道战况么?”
高干颓废的坐了下来。这次他踌躇满志的将三万人马都拉了过来,本想大干一场,怎会想到,战还没打,早在临邑城下损失了数千。这下倒好,又去了个万人。基本已经削去了他一半兵力,如何不让他颓废如死?
逢纪让士兵下去了,走到高干身边,轻声问道:“晚上还要按原计划执行么?”
高干愣了片刻,将头抬起,一字一字,毫不含糊的道:“要!当然要!在那边损失的,我要在这边弥补回来。”
逢纪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临邑城,夜色朦胧。
城头上士兵往来巡视,火把如星星一般在各处闪烁着。
远处的密林,高干骑着高头大马,眼睛里喷火,看着临邑城头的一举一动。
身边逢纪骑着马,也走了过来。
高干回身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逢纪笑道:“都准备好了,将军放心吧。等到入夜了,我等就可发动进攻了。”
高干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吗,继续看着城头。
不知过了多久,高干突然又问:“这次我方投入了多少士兵?”
“一万两千。”
逢纪不加思索的回答。
“一万两千?”高干回过头来,疑惑的道:“这样说来,仕平城还有多少人马?”
“一千。”
“才一千?”
“一千足以。”
高干愣了楞,对于一个下定决心要攻取他人城池的人,最好少给自己留下后路。只有下得去狠心,全力一搏,才能有胜利的希望。
高干微微颔首。
他眼睛再看向远处临邑城头时,城头上的火把渐渐少了起来,人员走动也愈加稀薄了。高干手按着剑,缓缓拔了出来。他身后的人马在他的示意下,借着夜色的掩饰,悄悄向着临邑城逼近。
一步,一步,再一步。临邑沉静的夜,终于在一道火箭射入半空的时候打破,杀喊声顿起。守卫临邑城的将士乱了起来,赶紧投入战斗。
高干如发飙的疯牛似的,发着号令,让火箭一蓬蓬的向天乱射着,投入敌人城楼。城内的守军也不知外面到底有多少敌军,但他们仍是没有被吓到,立即将战力全都投入到了一处,对下面进行着反攻。主将木路不在,谁说就不能守好这座城池!
战争在打响了数个时辰后,守城的战力被渐渐打压了下去,高干的人马眼看着就要拿下此城,突然后方失火。
领兵回来的木路所部,连夜赶路,一刻也没有停留。眼看着再走两个时辰就要赶到临邑了,但前方侦骑立即将临邑城遭到攻击的事情跟木路说了。木路没有立即带兵增援临邑,反是杀奔仕平,来了个围魏救赵。
逢纪就算再如何机智,也不能算过老天爷,听到仕平被围的消息,他也是急的跺足:“失算失算!”再如何痛恨自己也没有用了,只得劝高干继续攻城,不理后方。后方都失火了,高干哪里有心思再听逢纪的,再也不理他,希望在木路大军攻破仕平前,能够先行赶到。但高干也不会想到,等到他率领大军走到一半的时候,木路居然已经将仕平拿下了,而且已经在半道等着他。
遽然遭到伏兵,高干哪里敢恋战,眼看损兵折将,损伤惨重,再也提不起精神,干脆一发带着败兵回了平原。
这下高干元气大伤,也就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斗,倒是被青州的吴求部和临邑的木路部夹在缝里,好生不愉快。
木路将仕平两地都收复了,也就将喜报报到给了刘备。
刘备心里大喜,嘉奖木路之功,封为荡寇将军。
当然,高干这边解救了,刘备又设伏破了程昱派来东阿的救兵,东阿城孤立无援,也就成了刘备的瓮中捉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