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 番外-凤君寒之往(十一)

午夜梦里,始终有一片蒙蒙微雨,绵绵不绝,我睡意全无,辗转起身,看着天上的孤月繁星,想起千里之外的她!

初雪般精致的容颜,明艳清丽如三月的江南,流年似水,尘光变幻,我坚定的心忽然开始迷茫,到底是她贪心,还是我冷酷?

我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过多少女人刚刚怀孕,没过多久孩子就会失去,永无面世的机会?我早已习以为常,虽然这一次是我和她的孩子,我不能不心痛,可我内心根深蒂固的冷酷让我并不会沉痛多久,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导致我一直看不懂她眼底深深痛楚?

如今我们天各一方,我渐渐冷静下来,她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就算偶尔的任性恣情也抹杀不了她对我的如斯深情!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看透她,此刻却发现眼前忽然多了一团挥之不去的迷雾,朦胧之中是她飘渺若现的脸,她看我的眼神,一派澄澈清明,再无往日的波光滟潋!

夜风苍凉,我提笔疾书:“琬儿,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等我回来,我会带你去看江南烟雨,大漠长风,远山明月,海天一色!”

我相信,当我登临至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之时,所有的痛楚和苦难都将过去,我知道,她这样的女子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能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痛苦!

铁血沙场,战火纷飞,生死存亡之际,我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猜测她的心境,来日方长,回京之后,我会好好爱她,好好补偿她,只有再有了孩子,这段往事会逐渐消逝在岁月的长河中,再无踪迹可循!

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给她写信,倾诉我的思念,还有我心中的愧疚,我当然知道,长欢遇险是一个意外,绝非她所愿,虽然她和长欢天天吵架,可是我知道她从未往心里去过,她不会恶毒到要长欢的性命,她不会不知道,若是长欢因她而死,我们之间的感情就算完了,她才是最痛苦的人,我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对她除了冷漠,再无一丝情愫可言,我的爱意来的不容易,去的却容易,我对她的爱,终究是有底线的!

虽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那件事,可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终究不能如清风拂过水面一样了无痕迹,总会在心底留下或浅或淡的伤痕!

长欢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自责,认为没有保护好宁静琬,如果不是他自负轻敌,宁静琬就不会失去孩子,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有了难言的隐痛!

江南雁也日复一日地沉默下去,连以前从来不达眼底的笑意都不复存在,我知道,宁静琬在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占有重要的位置,她有足够的魅力和光芒让这些孤高男子去欣赏她,去喜欢她!

我遣去的信使回来禀报,王妃从不复信,我心中愧疚加浓,我知道,我的冷漠终于伤害了她,我暗下决心,我要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来弥补我对她的亏欠!

我虽人在鲜卑,可是一直在关注京城的动向,倾城以密函告诉我,慕家的人准备动手了,我知道,生死相博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

慕家想乘我不在京中的时候发动兵变,利用手中已经夺回的一部分兵权,要挟父皇,颁下传位诏书,立十皇子为储君,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剪除我的势力,将我的人或下狱或处死!

就算我得到消息,日夜兼程赶回京城也来不及,京中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权谋争斗,向来是尔虞我诈,比的就是谁技高一筹,成王败寇,最后能登临至尊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行瞒天过海之计,明明已经战败鲜卑军,和鲜卑王秘密协议,做出我还在和鲜卑大军苦战的假象,麻痹慕家的人,实际上我已经带着亲信军队,秘密赶回京城!

慕家即将大功告成之际,我从天而降,一场血腥杀戮之后,他们功败垂成,我终于赢了,离那个位置又进了一步,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登上至高峰顶!

我和慕家争斗了这么多年,总算尘埃落定,面对将士们的狂欢,我心中不自觉想起她美丽苍白的脸颊,静澈幽深的明眸,安静得令人心慌的神色,心底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冷月神色匆匆地赶来,我眼眸一深,难道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立即赶回静苑,看着昔日繁花似锦的静苑变成满目焦黑,触目惊心,我愣住,忽然感到周身沸腾的血液慢慢冷透下去,渐至全身冰凉!

往日的温柔如水,恩爱缠绵,似水流尽,连痕迹都不曾留下,只剩下满目疮痍,散发着废墟的萧肃气息!

此刻,我竟然悲哀地发现,我午夜梦回之时给她写下的情意绵绵的信函,她居然都没有拆封过,在信里,我许下的诺言,我隐藏的愧疚,我深浓的爱意,在她面前,全是无物!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我的爱对她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再是生命的必需!

我如同置身数九寒天的冰窟,此刻我才发现,我比我想象的更爱她,我和她的一幕幕,一重重,根植在心中,再也无法拔去!

我拼命寻找她,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可不管我派出多少能上天入地的暗卫,她也一直杳无音讯,似乎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宁静琬这个人一样!

我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一丝一毫也舍不得放过,如瀑墨发,明媚红颜,笑意潋滟,如同刻在我心中,清晰得令人不敢去触碰!

我发现她留在我寝居之处的信笺,只有短短几行字,落笔如烟,不复往日的情谊,最后一句话是,但愿来生,再不邂逅!

那几个字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睛,她对我,到最后都没有半句怨恨的话,只说我们都没有错,但是我们不该在一起!

逍遥说所谓的起死回生,不过是以命易命而已,要救回长欢,不仅仅是用孩子的命,还有她的命!

我怔怔呆住,半晌不能言,我哪里想到,那晚她是在等我选择,是要她,还是要长欢?我原以为失去孩子,长欢就会回来了!

她那样聪明,从来不会去权衡在我心中,到底什么更重要?可是那一天会那样反常,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问我爱不爱她?

如今,事实这样残酷的方式出现在我眼前,我沉沉坐在书房,执掌乾坤的手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原来在我不是选择的选择之时,结果已经注定!

所有的人都明白,可是谁也没有勇气说出来,她已经不在了,我也明白,可我不愿相信这个结果,我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她还活着,还在生我的气,所以躲起来不愿见我!

她是如此聪慧美丽的女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却从不知珍惜,或许是因为得来的太容易,漫长一生,总不能一帆顺风,总会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插曲,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改变想做我唯一的执念,可是她却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江心月来求见我,我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寻找琬儿的线索,可是我失望了,江心月这样的女人永远不知道琬儿有多美好,琬儿说,我是用来供人恋慕的,而不是用来爱的,我可以想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底有多痛,痛到极致再也不会痛了,只余一派平静如水,那才是最深的痛!

柳莺莺的再次到来,让我彻底明白为什么琬儿会不知轻重地出现在城郊,是因为撞到了我和柳莺莺的调情暧昧!

这一刻,我才知道最自以为是的人原来是我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终至也无法挽回!

她与我在红尘的最深处相依相偎,她情深如斯,我任意挥霍,甚至觉得是她不知足,殊不知在她付出一切,我却依然不肯放弃路边的风景之时,她已心如死灰,我如今才知道,那个最贪心的人一直都是我,而不是她!

她将自己融入我的生命,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从不计较我对她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爱恋多一些,一直在苦苦等待,希望可以成为我唯一的女人,最后才发现,郎心始终如铁,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今的她,到底在哪里?夜夜入梦,却从来不让我抓住,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只有一片虚空,那种感觉,就像一把利刃将我的心割开,血流成河,濒临崩溃,凄楚萦绕心头,久久不去!

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任何别的女人,我愿意遣散百媚千娇,许她唯一,我只要她回来,那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痛苦日日夜夜折磨着我,多年的夙愿,如今大功告成,储君之位,唾手可得,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已然不在我身边!

人是不是都只会在彻底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就算是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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