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只见两个人急匆匆地从楼梯那边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三人来到林远方面前停下,不理会唐晓程诧异的目光,左边的那个人径直向林远方开口道:“您一定是林远方林县长吧?”
“我是林远方,请问你们是?”林远方也有些奇怪,不明白面前这三位是干什么的。
“啊,林县长,果然是您啊”左边那个人满面带笑,向林远方自我介绍道:“林县长,您好,我是白墙县委办公室主任,姓迟,叫延年。您喊我老迟就行”说着一双大手就向林远方热情地伸了过来。
“哦,迟主任,你好。”林远方伸手轻握住迟延年的手,和煦地招呼道。心中却在暗自寻思,政府办主任唐晓程前脚刚到,县委办主任迟延年就又赶过来了,这究竟是在唱哪一处戏啊?前面唐晓程已经说过,他是奉县委书记辛况名的指示过来的,现在辛况名的心腹迟延年却为什么又跟着过来了?难道说是……
想到这里,林远方心中微微一笑,就大致明白了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看来,这下面的戏码还有得演啊
迟延年介绍完自己,又指着身旁的那位中年人向林远方介绍:“林县长,这位是我们县委组织部部长祝淮山同志。”
祝淮山是去年才调到白墙县担任组织部长的,迟延年几年前就已经是白墙县委办主任了。按照常委会常委们排名的惯例,除了县委书记、县长和其他几位副书记外,其他常委们的排名除非上级下达任命文件时有特别的注明,否则他们的排名一律按照进入常委会的先后次序排列。因此迟延年这个县委办主任才会排在祝淮山的前面,所以刚才迟延年才会自我介绍之后先和林远方握手,然后才向林远方介绍组织部长祝淮山。
当然,按照实际权力来说,祝淮山这个白墙县组织部部长,可是远远要大于排名在他之前的县委办主任迟延年的,这个在常委们内的排名次序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县长,我代表白墙县县委组织部欢迎您到白墙县来主政。”祝淮山跨前一步,向林远方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迟延年称呼林远方为“林县长”,祝淮山却直接称呼林远方为“县长”,别看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的差别,可是传达的含义可是异常微妙。
林远方心中微微一动。他当然知道,根据干部任用原则,各级组织部长都不得是本地籍贯的人士。祝淮山显然也是外地人,想来和白墙县本地籍的干部尿不到一个壶里。只是按照道理来说,县委书记辛况名也是外来户啊,和祝淮山这个外边调进来的组织部长应该是天然盟友,可是为什么祝淮山的口吻和辛况名的大管家迟延年要有所区别呢?
林远方敏锐地捕捉到祝淮山传达过来的微妙信息,伸出大手抓住祝淮山的手掌用力抖了两抖,笑吟吟地说道:“祝部长,我初来乍到,今后的工作中还需要你们县委组织部有力支持呢”
感受到林远方大手上传来的力度,祝淮山心中微微一笑,这位新来的县长年纪虽小,但是却不是笨人啊轻而易举地就领会了自己传达过去的暗示,而且还在话里暗示自己,以后“工作需要”县委组织部的“有力支持”,也就是说,这位林县长希望自己以后在县里干部人事工作中,多多支持他这位新县长呢
“县长您太客气了。县委组织部一定会尽最大力量支持县里的经济工作。”祝淮山笑着说道:“但是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也同样需要县长您的支持啊”
按照党委和政府的分工,党委管人事,政府管经济;党委管决策,政府抓落实。祝淮山说县委组织部一定会尽最大力量支持县里的经济工作,不过是县委组织部一定会尽最大力量支持林远方这个县长的工作的一种变相说法而已。对此,林远方自然是心领神会。
不过,祝淮山下面又说到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也同样需要林远方这个县长的支持,林远方心里就明白,县委组织部的经济状况看来不怎么好啊
按照职权来说,县委组织部管着白墙县整个县的干部人事工作,手中的权力可是非常之大。可是呢,这个批发官帽子的权力,毕竟不能直接为县委组织部产生经济效益,县委组织部全体干部职工的工资、奖金、福利以及住房问题,都需要掌管着全县财政大权的县长的支持。在以前,是由贺之春这个白墙县本地籍县长掌管着县里的钱袋子,祝淮山作为一个外地领导,又怎么能到贺之春面前讨得了好?更何况对贺之春来说,县里的财政投入主要是放在经济工作这一块,对于县里干部们的工资福利方面的事务向来不怎么感冒,因此祝淮山这个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在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谁又能知道,一旦涉及到经费方面的问题,他这个手握大权的组织部长又是过得多么的窘迫啊
“呵呵,相互支持,相互支持。”林远方含笑冲祝淮山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还不了解县里具体的财政状况,也不好承诺太过明确。
见林远方和祝淮山打过招呼,迟延年就把脸转向一旁的唐晓程,严肃地说道:“唐主任,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带了一辆拉达来迎接林县长?”虽然一个县委办主任,一个是政府办主任,但是迟延年这个县委办主任却是县委常委会的成员,堂堂的副处级领导,比大多数副县长还要风光。而唐晓程这个政府办主任只是一个正科的级别,是县里广大中层干部的一员。以迟延年的身份,自然可以以领导的口吻呵斥唐晓程。
唐晓程见迟延年跟着自己后脚跟赶了过来,就大致想明白怎么回事。他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冷眼旁观迟延年表演,这时看到迟延年腾出手来,把大棒挥向自己,却并不惧怕,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迟主任,政府办的其他小车都派出去了,只剩下一辆拉达轿车在家,我不带着拉达轿车过来,又有什么办法?”
“其他小车没有在,你就不会向其他部门借一辆吗?”迟延年见唐晓程不买账,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他脸色愈发阴沉,盯着唐晓程诘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林县长在外面代表的就是咱们整个白墙县的形象,你让林县长乘坐一辆破拉达,岂不是严重影响林县长的形象,给咱们白墙县抹黑吗?再说,这辆拉达轿车再有三个月就要报废了,你让林县长坐上,难道就不担心出什么安全问题吗?”
“迟主任,再有三个月报废,那不是还没有报废吗?”唐晓程不慌不忙地抻了抻衣角,平静地反问道:“至于说安全问题,我看没有什么。这辆拉达轿车今天上午刚在汽修厂全面检修过,车况良好,一点问题都没有。我自己也是乘坐这辆拉达轿车过来的,如果说有什么安全问题,我敢坐嘛?”
“你……”迟延年知道唐晓程一向是牙尖嘴利,依仗着贺之春的支持,并不把他这个县委常委放在眼里,可是他没有想到现在贺之春已经滚蛋了,唐晓程竟然还这么嚣张,他气得伸手指着唐晓程的鼻子说道:“你是什么身份?能和林县长相比吗?”
呵斥完唐晓程,迟延年转过身来面对林远方,换上一副笑脸,轻声说道:“林县长,祝书记听说政府办派了一辆快要报废的旧车来接您,心中非常担心您的安全问题,就让我把县委办刚买来的蓝鸟王带过来,作为您的专车。”
说着迟延年又伸手一指身后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介绍道:“这个是小吴,小伙子又年轻又机灵,在青藏线上给团长开了三年车,技术非常过硬,祝书记专门安排他过来为您开车。”
刚才迟延年呵斥唐晓程的时候,林远方一直在旁边冷眼观看,他实在没有想到,迟延年竟然是这么一个作风。怎么说迟延年也是县委常委,白墙县有数的县领导,即使是发脾气,也要顾及一点个人风度吧?怎么能像泼妇骂街一样的和下面的干部吵架?他同时也注意到,站在迟延年旁边的祝淮山在迟延年发脾气的时候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迟延年的作风很不感冒。这又在某一种程度上验证了他对祝淮山和辛况名之间关系的推测。
此时见迟延年用一张灿烂地笑脸望着自己,林远方不由得一边在心中感叹迟延年脸色变化之快,一边又斟酌该如何应对眼下这个局面。
辛况名这个安排太阴损了。自己如果接受了他的安排,那么无疑是向唐晓程这些白墙县的本地干部宣布,自己这位县长,就投入了县委书记辛况名势力怀抱。
可是如果自己不接受辛况名的安排,那么又让辛况名这位县委书记该如何下台?这等于一下子就把辛况名推到自己的对立面,成为自己的对手……
林远方实在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正式上任,就面临着要摊牌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