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终于等到太阳高照了,一夜都没有睡好的崔子映听到自家哥哥回来后,她连忙跑了出去。
刚刚跑到门口,崔子映便对上了迎面走来的崔子轩等人,正要上前,她一眼看到哥哥的脸色,不由停下了脚步。
崔子映目送着哥哥一步一步朝着书房走去。
片刻后,崔子轩招来一个护卫,低声问道:“哥哥可有吃过东西?”
那护卫摇头。
崔子映挥手让他退去。
这时,崔子映的堂姐崔子月跑了过来。
见到崔子映低下头拭泪,崔子月讷讷问道:“子映,你怎么啦?”
崔子映回头,见到是崔子月,她哽咽说道:“我看到哥哥那个样子,替他心痛。”
崔子月其实也看到了崔子轩了,她不解地说道:“子轩哥没什么呀,就算脸色难看了一点,也是一夜没睡的缘故。”
崔子映摇头,她低哑地说道:“你不懂,你不了解他。”转眼她又说道:“他这人最是自律,我有点害怕……”
崔子月忙又问了几句,见到崔子映不想再说她也住了嘴。
不一会功夫,崔子月来到了她母亲崔五夫人的院落。
崔五夫人正在锁着眉头寻思着什么,崔子月走到她旁边坐下后,便一直有点怔忪。
过了一会,崔子月轻声问道:“母亲,他们都说姜氏福缘深厚,这话难道就一定是真的?”
崔五夫人回过神来,她看向女儿,点头说道:“确实不是虚妄!”
崔子月急了,她声音一提。不高兴地说道:“我宁愿它是假的!哼!她倒是好大的胆子,双肩一松居然就跑了出去!”转眼崔子映又不怀好意地说道:“外面世道那么乱,真希望她能遇上几个劫匪难民!哼!最好她现在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崔五夫人脸沉下来,她盯着女儿,压低声音喝道:“怎么回事?姜氏还没有与你说过话呢,你怎么就对她这么大的恶意?”略顿了顿,崔五夫人又道:“上次你到处让人放风声。说是崔氏没有嫁妆。现在你又想犯糊涂?真想逼得祖母把你关到祠堂里面去?”
崔子月低下了头,她讷讷反驳道:“我就是为卢璃不平……”
崔五夫人站了起来,她盯着自己这个女儿。心里有点后悔,这些年来博陵崔氏处境不妙,她忙于打理应酬一直疏于管教这个女儿,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这个女儿已经没有了一点门阀世家女的大气和眼光!
板着脸。崔五夫人沉声警告道:“姜氏不在府中这件事,你祖母和你堂兄都是再三交待不许说出去!以前的事也就罢了。这件事上如果你还犯错,还把它外泄给旁人听了,那你以后就住在道观不要回来了!”
住在道观不要回来?崔子月脸色雪白,她不甘地叫道:“母亲!”
“别叫我母亲!”崔五夫人怒道:“你要是再不知好歹。我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声音一落,崔五夫人拂袖离去。
……
太阳高照时,昨晚被崔氏折腾了半晌的商队众人也醒过来了。
一阵热闹过后。车队开始启程。
邵小子精力特别旺盛,明明昨天晚上他闹了半宿。这一会又生龙活虎的。见到姜宓一直无精打采的,他在那里叽里呱里地说道:“真是怪了,昨天晚上事情闹那么大,大伙都醒了就你没醒,你睡得最多怎么精神最差?”
姜宓把脸埋在手心,她有气无力地说道:“睡不惯。”
“真是个娇生惯养的!”邵小子哼叽两声,转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说道:“哎,昨晚你是没有见到,那个倾倒了整个吴越女儿的玉面崔郎啊,啧啧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憔悴那个可怜劲,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这心里还老犯嘀咕的!”
姜宓没应。
邵小子是个话痨,姜宓不应他也可以自顾自地说下去。转眼,他便从崔子轩身上说到了他自己的兄长,一侧的姜宓却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这种马车颠覆,身边有人叽叽呱呱中,转眼一天又过去了。
到了今天,商队离明州城就有好一段距离了,也就是说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商队早早就派了几波人专门寻找合适而又安全的扎营地点。当终于抵达选定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西沉。
幸好,商队里的人都是老手,大家齐心协力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营帐扎好,把晚餐弄好。
和昨晚一样,姜宓坐在角落处,她闷不吭声地啃着泠锅巴,而邵小子与她说了一天话,见她始终不应后,已跑到另外一个火堆旁与人胡吹起来。
姜宓始终提不起精神,她稍稍填了一下肚子,胡乱洗漱一番,便爬到马车里躺了下去。
其实,这马车里湿淋淋的,而且姜宓颠了一天身上又脏又痒,这样躺着根本没有睡意。
可姜宓还是想强迫自己睡着。她知道,现在她是出弓没有回头箭了。
在姜宓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中,夜色越来越深,渐渐的,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大伙都去休息时,邵小子也回来了,和昨天晚上一样,他并没有爬上马车与姜宓挤在一块,而是凭着他那自来熟的本事把昨晚那块毡子重新借来,卷一卷放在马车下,邵小子翻了一个身躺下不到半刻就鼾声震天了!
夜,越来越深了。
也许是累到了极点,今天晚上姜宓还非常难得的打了一会眈。当她迷糊坐起时,外面人声全无,只有插在不显眼的角落处的火把光明灭不定。
姜宓擦了擦惺忪的睡眼,感觉到小腹有点胀意,便迷迷糊糊的朝车下爬去……
姜宓刚从马车上溜下,便踩到了一个温热肉体。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被她踩了一个正着的邵小子从睡梦中发出一声杀猪样的惨叫,“啊——”
这声惨叫太响亮太响亮!在这寂静的夜晚更是骇人得很!
常年奔波在外,商队众人就算睡得最死也是警惕的,这陡然听到如此惊人的惨叫,四下众人慌乱地爬了起来,于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中。不时有人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有盗匪?”“谁!谁在惨叫?”
一时之间,穿的穿衣上的上马,拿的拿兵器发的发号令……
姜宓和邵小子这时已被众人的这种草木皆兵给吓呆了。特别是邵小子。他弯腰捂着自个大腿内侧呲牙裂嘴叫了一会痛后,赫然对上眼前这场景,一时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片刻之后,商队里的人已经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一个管事从队列中走出。他厉声问道:“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齐刷刷的,马车挨着姜邵两人的几个仆人转头朝着姜宓和邵小子看来!
管事见状。大步向两人走来,盯着他们,管事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谁在惨叫?”
邵小子脸色发白,他结结巴巴半天才说了几个字。“是,是,是。”
姜宓也脸色发虚。她唇嚅了嚅,说道:“是。是我要如厕,一不小心踩到了他……”
姜宓这个理由一出,那些刀剑在手盔甲在身的护卫们齐刷刷脸上肌肉一抽。
几个管事气得脸孔发黑,特别是那个一力主张收留姜宓两人的常管事,更是脸拉得老长。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两人,忍着吐血的欲望,怒声斥喝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声音一落,他转过身,朝着那个总管事走去。
他刚要请罪,就在这时,商队中的护卫首领突然眼睛阴起,只见他手一举,猛然喝道:“安静!”
众人一怔,同时转头向他看去。
这时刻,那护卫首领已经趴在地上倾听起来。
听着听着,他一跃而起,哑声急喝起来,“敌袭!敌袭!所有人列阵!所有人列阵!”
非常幸运的是,众人这时都已经盔甲在身,所以他一声命令,四下脚步声滚滚而来,不到一刻钟,这个训练有素的商队已经把马车摆好,刀剑抽出,陷阱布好,同时还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拒敌阵形!
几乎是商队刚刚把阵摆好,黑暗中的官道上,乌鸦鸦冲来了百多二百个骑士。这些骑士全部黑巾蒙面,身着黑衣,马蹄上包着布条!
那些骑士从黑暗中如同幽灵一样冒出,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目标却已严阵以待!
一时之间,双方都僵住了!
于无声的沉寂中,那些蒙面人中传来了一个粗嘎的说话声,“有意思!有意思!没有想到俺老九这一辈子也能遇到这么精良的队伍!”
要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用布包了马蹄,落地无声,整个二百人的队伍,还人人都是骑士,可以来去如风!这些年来,就凭着这一点,他们夜袭哪个商队时,从来没有无功而返过!
可眼前这个商队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而且还是从熟睡当中反应过来,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盖过天下九成九的军队了!
那些蒙面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因此,那个粗嘎的声音落下后,转眼,一个中年蒙面人手一挥,喝道:“撤!”
声音一落,二百骑向后撤去,过了一会,他们掉转马头,像一阵旋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直到那些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商队里的管事也好,护卫也好,才齐刷刷吐出一口长气瘫倒在地。
一时之间,营地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吁气声。
又过了一会,商队的护卫首领来到总管事面前,火把光下,他的脸色虚白得发晃,凑近总管事,那护卫首领低声说道:“情况不妙!刚才那支劫匪只怕是蒙山盗!”
蒙山盗三个字一出,包括总管事在内的几个人都是脸上再无血色!
蒙山盗最早的历史要从唐末说起。它在整个吴越境内,都是猖獗多年的惯盗,他们以练兵的方式练盗,又行事谨慎,几十年来神出鬼没杀人如麻。只是一直以来,蒙山盗都在杭州以南出没,这次怎么会出现在明州?
如果真是蒙山盗,正如他们所说,今天晚上只怕真是他们生平第一次失手了!
一时之间,商队的几个为首者又沉默起来。
这时,商队里的众人已朝着姜宓和邵小子两人笑骂起来,“没有想到你两人还是个福将!”“就是!这小子那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却是救了大伙了!”“哈哈,算你们两小子运气不错来了个误打误撞,不然老常多半会赶你们出去!”
笑闹声中,总管事为首的几个首领也转头向姜宓和邵小子看去。朝着两个瘦瘦小小的小家伙打量一会后,总管事转向那个最先允许他们加入的姓常的管事,笑道:“老常,我一直怪你心肠软,没有想到你这次歪打正着,随手救的两个浑小子居然救了咱们大伙。”
那老常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化,闻言他咧嘴笑了起来。
这时,总管事又说道:“在我高氏商队,那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两小子虽然是误打误撞,可老夫也只看结果。这样吧老常,你让人腾出一辆空马车给他们,这一路好吃好喝的招待!”
老常连忙应了,而当老常走过去公布对姜宓的邵小子的奖励时,整个商队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直到坐上宽敞的马车,邵小子还有点晕乎,他楞楞地看着姜宓看了一会,猛然朝着自个大腿一拍,叫道:“哎哟!没有想到老子运气这么好,胡乱嚎一嗓子还救了自个和大伙的性命!”
姜宓失笑,忍不住说道:“是呢,你的运气是好。”
邵小子听到她这话,越发咧着嘴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
崔府。
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个护卫急匆匆走到了书房外面。
朝着紧紧闭关的书房看了一眼,那护卫略为一顿,片刻后,他走到台阶上单膝跪地,禀道:“公子!后周有飞鸽传书,柴荣已成后周国主,为了协助公子,他已派了几个将领过来,不日将抵达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