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槟是个贤王,这一点毋庸置疑,他通经史,懂琴棋书画,做人也比较厚道,生活自然也不腐化,宗室里头,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可是再贤,照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起先嘉靖相召,他是一百个不乐意,压根就不敢入京,可是现在呢,时局却是大不相同,朱佑槟此时也变得野心勃勃起来.
如今张皇后相召,意思已经很明显,因为此前,天子就有旨意,让朱佑槟入宫议政,原本这份旨意,是先把朱佑槟骗进京师来严加看管,可是现在,却恰好成全了朱佑槟,也给了张皇后一个借口.
在午门外候着的百官,也大多数晓得这位王爷即将炙手可热,自然有不少人凑上来示好,而朱佑槟文质彬彬,态度和蔼客气,一改大家对宗室的种种恶劣形象,给人一中如沐春风之感.
这时,午门开了,所有人身穿孝服,鱼贯而入,可是刚刚进去,却突然又一队校尉冲出,这些校尉,一个个凶神恶煞,使人不敢亲近,当先一人按剑道:";奉太皇太后之命,诸位先去天子灵前行礼,待大礼过后,立即去慈宁宫商议大事.";
";大事,商议什么大事?";有人觉得不对劲.
哭灵是必须的,大礼也是必须的,可是大家不傻,要商议大事,那也该在崇文殿进行,比如商榷一下新皇帝登基的日期,商议一下谥号,还有一些下葬的筹备工作.
可是跑去慈宁宫太皇太后那儿商议,这就非同寻常了.
前来交涉的乃是王蛛.王蛛的脾气本就不好,冷笑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有人在人群之中道:";未曾有太皇太后干政的.就算是议事,那也该请太后出面.";
王蛛眯着眼.按着腰间的剑柄不动,身后的校尉也有些紧张,场面虽然剑拔弩张,不过他们倒还是保持着克制.
百官们有不少人意识不妙了,当然不肯轻易就范,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倒是很实在,现在大家又都聚在一起,胆子也大.于是三不五时,便有人在人群中开黑枪:";太皇太后年迈,眼下又痛失大行皇帝,本就悲不自胜,我等岂可惊扰了她老人家.";
言外之意是,你太皇太后管的也太宽了,这种事,还真轮不到你来做主.
";我看这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背后有人在假传懿旨.";人群中的杨慎挑唆道.
朱佑槟则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突然之间,太皇太后跳出来.而且看这些校尉,都是早有准备,显然.这都是谋划好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现在情况不明朗.他倒也不敢率意发言,这种事.当然是让百官们去质问.
王蛛道:";诸位,本官的意思已经传达,大家自己看着办吧.";
";哼,事有反常即使要,诸公不要上当,咱们按着礼法来.";
";什么时候,一个禁卫,也敢耀武扬威了.";
";天子新丧,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句句责难,铺天盖地,本来这些大臣就很恼火,王蛛不啻是火上浇油.
杨慎胆子大,冷冷一笑:";我们先去行大礼,至于其他的,不必理会,诸公,走吧.";
说罢率先走在最前,其余人见杨慎打头,也都精神了不少,纷纷往谨身殿去.
嘉靖的遗体已经装入梓棺,而这里也暂时成了停放天子遗体的地方.
众人鱼贯而入,一个个露出悲戚之情,可是进了殿,又发现了不对.
杨公呢?
徐谦呢?
还有那一个个大臣呢?
按理来说,他们虽然在宫中,可既然是行大礼,怎么可能不见他们.
杨慎觉得不对了,这家伙一向不是善茬,一看自己的父亲不在,再联想到进宫时的场景,却也不行大礼,道:";内阁和各部的几位大人在哪里?";
有太监道:";他们已经行过大礼了.";
杨慎怒道:";这是什么道理,既是行大礼,岂可如此草率,他们不来,我们便在这儿等着.";
此时朱佑槟也不由站出来,温言道:";不错,这礼法里头,可不是这样的,历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还是请诸位大人一起来吧.";
那太监只好道:";大人们已经请去了慈宁宫.";
又是慈宁宫,众人一片哗然.
这时候便是傻子,都晓得有问题了,杨慎冷笑连连:";可笑,可笑,哪有这个节骨眼上,还去觐见太皇太后的道理,不成,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来,我们就等,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行大礼.";
正说着,却是有人从侧门进来,淡淡道:";杨学士.";
杨慎是侍读学士,所以称呼为学士,倒也不过分.
来人正是徐谦,徐谦这一次没有穿戴官服,而是和朱佑槟一样,一身龙服,他一步步进来,身后是一队皇家校尉,随即皱皱眉,道:";怎么回事?陛下刚刚大行,诸公为何闹事?难道就不怕惊动了大行皇帝的在天之灵吗?";
杨.[,!]慎一见到徐谦,眼睛都红了,他可不傻,近来京师的种种举动,杨慎已经感觉到,自己和徐谦,已经是不共戴天,现在自己的父亲没了踪影,他心里忧愤,自然也不客气,大喝道:";徐谦,你为什么在这里?";
徐谦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还有,我乃天子敕封的王爷,又是户部部堂,你直呼我的名讳,又是什么意思?";
一句句都是争锋相对,谁也不曾想到,嘉靖死后,大臣之间的激烈冲突,竟是徐谦和杨慎之间展开,不过仔细一想,却也是情有可原,这两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盛气凌人的人物,矛盾积攒了这么久,今日图穷匕见,自然谁也不肯让步.
杨慎却是正色道:";你休要拿官帽子来压我,我只问你,家严在哪里?你们自称去见了太皇太后,为何独独你在这里,我看你们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别有居心.";
杨慎一席话,让不少大臣也跟着鼓噪起来,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而现在杨慎又肯领头,因此胆子也大了不少.
徐谦眯着眼,淡淡道:";本官奉太皇太后的懿旨,负责陛下后事,本官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
杨慎笑的更冷,道:";我看没有这样简单,分明是你们早有图谋.快,请家严和诸位大人出来,否则,我等决不罢休.";
";决不罢休,那么你想做什么?";徐谦突然笑了,笑的颇为开心.
杨慎凛然道:";少不得,要大闹一场.";
";那就闹闹开,本官倒要看看,谁敢来闹,倒想看看,谁敢造次.";
杨慎呆住了,徐谦这个家伙,竟是如此过份,眼下既然是撕破了脸,杨慎也是无惧,这位小爷可是历史上曾经埋伏于宫中,带着人要殴打其他大臣的猛人,别人听了徐谦的话或许会忌惮,可是唯独是他,却是依旧争锋相对:";我就敢造次,你能奈何?";
杨慎跨前一步,恨不得将徐谦撕个粉碎,他如此竭斯底里,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若是退后一步,自己的父亲又不见踪影,最后可能让姓徐的得逞,至于姓徐的会得逞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不过这个态度,却是决不能动摇.
徐谦冷冷一笑,道:";是吗?你想闹事?来,拿下.";
一声令下,身后的校尉很不客气,纷纷涌出来.
";谁敢!";杨慎大叫,道:";你们要造反吗?这还是不是大明朝的天下,敢在这里拿朝廷大臣?";
一下子,像是炸了马蜂窝,许多大臣的脸都红了,一个个道:";徐谦,你休要欺人太甚.";
";你这是谋反.";
徐谦眯着眼,一动不动.
而校尉们已经扑上去,几个大臣要阻拦,校尉倒是不敢轻易动手,这时候徐谦道:";谁敢阻拦,直接打趴下.";
话音落下,立即一个想要阻拦的大臣直接被击倒在地.
大臣们被唬住了,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这姓徐的吃枪药了?
杨慎已被几个校尉拿住,直接拖到了徐谦的面前.
徐谦看他,目光冷漠,一字一句的问:";你方才说什么,你说你想造次?你再说一遍.";
杨慎昂首,吐了口吐沫,道:";我便是要造次,又能如何?";
徐谦的脸色微微有些狰狞,他忍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虽然曾是同僚,可是这家伙仗着有个内阁首辅的爹,一向嚣张跋扈,有时对徐谦,也是倨傲的很.
今天,徐谦对他绝不会有丝毫客气.
啪……啪……
徐谦扬手,直接正反给杨慎两个耳光,他目露凶光,一字一句的又问:";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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