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无此意?”冯紫英有些好笑。
这赖家也有些意思,赖大公然出头检举贾赦,打响掀翻贾家第一枪,现在更是投入了寿王张驰门下,买荣宁二宅,打诏狱中贾家诸女的主意,这些都脱不开赖大的推波助澜,怎么这赖二却又跑到自己这里来演一出戏,玩捉放曹?
这等拙劣的把戏,拿到自己这里来演,似乎也有些小瞧自己了,以自己对赖家兄弟的了解,不至于这般无聊才对,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会吃这一套?
“那你们兄弟究竟打算玩什么把戏啊,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赖二,你不会以为我现在闲得无聊,就成日里听你来给我演戏吧?”冯紫英语气骤然转厉。
“不,不,大人,您听小的解释。”赖升也有些着忙了,叩头如捣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好,你说,我听你解释。”冯紫英冷然道“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法。”
赖升定了定神,这才启口道“大爷应该知道前年我们赖家出了事儿之后情形当初大老爷也曾允诺,只要我们愿意认栽,退赔相关款项,此事便作罢,而且也答应将京郊一处庄子给我们作为我们赖家一大家子赖以为生,可未曾想贾赦却和我们玩了一出假戏,那个庄子名义上是要给我们,但是却早就被抵押给了钱庄,后来我们拿着没几天,便被人家钱庄给收走了,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变卖残余的家产为生,甚至为要回赖尚荣那份捐款花了无数心思和钱银,
冯紫英便当做一个笑话故事来听。
贾赦和赖家的狗咬狗在预料之中,能有这样一個机会偷营,从赖家榨出银子来,
他当然要不遗余力。
至于说谎言欺哄也好,威吓敲诈也好,对贾赦来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个奴才,难道还能和大老爷玩心思叫板?
赖家这种下场那是活该,谁让你这当奴才的,一个个盘附在主子家吸血,主子家眼见得都过不下去了,你们一个个却脑满肠肥,天下焉有这等好事?
捐官如果一直不能补缺,那银子是可以退的,但肯定不简单,自然也要被盘剥层,赖尚荣为了捐官补缺花了不老少,事情不成,要回来,肯定又要被人家刮一层但能要回来块也算是不错了
,没让你一直在那里等候着补缺,十年八年都没音讯,
那才是害人不浅。
“赖二,你和我说这些有何意义?是要告诉我,你们去告贾赦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复仇?”冯紫英觉得好笑,
“或者你觉得我该同情你支持你们?
“不,大爷,小的哪里敢有这等想法?不过也是和大爷讲述一下事情原委,是非曲直。”赖二赶紧解释道。
“行了,赖二,我想你今日来恐怕不是要和我说这些吧?”冯紫英看着对方,“
你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直截了当,毫无花俏,冯紫英相信赖一这种人既然敢壮起旧子来自己这里,肯定会付出一些什么,然后得到一些什么,绝不会无聊到来向自己解释他们赖家为何要去告贾赦,
怎么又和寿王搅和在一起这些破事儿。
赖二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冯紫英这个时候倒是有些耐心了,他看得出,赖二是有意而来,那倒是不妨看看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大人,小此番来,就是想要向大人报告,家兄现在和寿干下在一起,寿干下看上了珠大奶奶还有史大姑娘,另外对三姑娘也有心思止任球磨怎么把珠大奶奶和史大姑娘弄出诏狱,好趁机下手。”赖二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咬牙便把一切和盘托出。
“哦?”这些情况冯紫英倒是知晓一些,冯子仪已经和他透露过一些,但是究竟张驰意欲何为,在购买荣宁二宅受挫之后,是不是偃旗息鼓灭了这份心思,也不清楚没想到现在赖二居然来说这张驰还没熄了这份心思,还在打李纨和史湘云的主意想想也是,好歹人家也是亲王加左监国,虽说在买荣宁二宅被自己设计当头一棒但是可能还觉得宅子不买了,但弄诏狱里两个犯妇玩玩儿总该没什么问题吧?
现在诏狱、刑部大狱、顺天府大狱关押的这类拂逆案犯及其家眷多达上千人,他堂堂一个亲王,要弄两个犯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赖大就没有给寿王殿下说我和贾家关系? ”冯紫英冷冷地道赖二吞了一口唾沫,额际开始冒虚汗,呐呐道“家兄猪油蒙了心,罪该万死,
他是和寿王殿下说过一些的,但是可能没有说太清楚,而且大爷您也知道寿王殿下的性子,是听不得谁拂逆他的意思的,家兄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头说,稍有违逆,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所以赖升的话半真半假,冯紫英也懒得多计较,他更关心的是赖升来自己这里说这些目的何在。
“赖二,既然你们兄弟俩都认定寿王殿下是你们赖家命中贵人,不该好好抱着寿王殿下这条粗腿,一门心思为他效劳么?我看赖大干得就挺不错嘛,替寿王殿下介绍竞买荣二宅,嗯,还有你说的,赖大还在搬弄是非替寿王殿下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我说贾家好歹也是你们旧主纵然前年你们撕破了脸,
究竟谁是谁非,你们自家心里有数,各不相干也就罢了,怎么却还要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起来了?
冯紫英语气如古井不波,没有多少情绪变化。
“好吧,跟了新主子,要替新主子效劳卖力,我也理解,既然跟都跟了,那就该好生干啊,怎么你兄长折腾得挺厉害,你却缩在后边儿,现在更跑到我这里来卖好?
“怎么,要学着人家那些大家族,两头下注,日后那边得胜都不会吃亏?赖二你这是不是看传奇话本小说看多了,我不过是一个顺天府丞,能和人家亲王兼监国比
?我有什么资格去和人家亲王监国较劲儿?
“何况这都是为朝廷做事,纵然我真和寿王殿下有些嫌隙,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再说了,你要觉得我和寿王殿下不对付,可真要出了事儿,也不怕日后连累了你?
冯紫英也没有理睬赖升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说着话,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揶揄既像是朋友之間谈心,又像是要問个究竟,弄得赖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一趟究竟来得对不对瞟了一眼神色阴晴不定的赖升,冯紫英大略猜到了赖升的一些想法。
只怕是两头下注的心思也有一些的。
要么就是赖升觉察到张驰的行情看跌,又或者是和他兄长在观点上有些不一致亦或是张驰在荣宁二宅上表現太过失分,让赖升不太看好他了,总而言之,赖升是想要下船了,最起码也是想要另寻一条路径,以防不测。
“说吧,赖二,既然你能来我这里,想必也是下了决心的,事到临头,却有这般忸忸怩怩,首鼠两端,那你又何必来?”冯紫英哂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赖升心中暗叹,对方说的不错,自己既然都来了,如果还要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那就真的成了两头不讨好,一边都占不到了。
再度跪下磕头,赖升一咬牙道“大人,小的是觉得寿王殿下心思诡谲,做事轻狂,而且这段时間他又在……
“又在什么?”见赖升不敢再说下去,冯紫英心中一紧,沉声道。
“小的不敢说。”赖升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在我这里,没什么不敢说。”冯紫英定了定神,语气越发平静,“我小冯修撰的名声在京师城里还是有些口碑吧?还没有谁说我冯铿这方面有问题吧?
赖升心一横,“据小的所知,寿王殿下似乎要对付禄王殿下,…”
“对付?”冯紫英心中反而一安,这寿王和禄王,甚至其他几位,真要这么心平气和地公平竞争,那才真的是不可想象的,要出手这才正常,相安无事那就意味着有更大的阴谋存在,
“怎么对付,你细细说来。”
既然开了口,赖升也就不再迟疑,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也说了自己如何得知的渠道。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从赖升这里得了这么大一个瓜。
首先需要判断赖升所言是否属实,然后还要判断赖升是不是有意来给自己设套,
或者说是受人指使来给自己设套,但很快他就排除了后面两者,但是否属实,还需要推敲查证。
再次就是赖升是如何知晓的,这一点赖升所言倒也符合情理。
赖大似乎已经成为张驰身边的人,虽然不能说是核心圈子,但是赖大在京中当大管家数十年,情况烂熟,尤其是武勋中几乎都十分了解,倒是张驰身畔可用之人,难免会泄露一些消息,而赖大只怕也没想到自己嫡亲兄弟居然会把这些消息卖给冯紫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