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一个女人?米脂婆姨就这么吃香?”还未休息正在看书的冯紫英接到汪文言的通报啼笑皆非,忍不住揶揄道:“文言,你说究竟是我的名声这么差,无女不欢,还是我高看了这位许知县了啊?”
汪文言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才讪讪地道:“可能这位许大人觉得他和大人您不太熟悉,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拉近关系吧?论心不论迹,这是好事。”
冯紫英哑然失笑,“好一个论心不论迹,也罢,我就姑且认可他的心吧,请他进来吧,至于女人,暂且收着,你不是也缺一个暖脚的么?正好,……”
汪文言连忙摆手,“大人说笑了,我哪里消受得起?”
“怎么就消受不起了?我才真的是消受不起呢。”冯紫英摆摆手,“行了,此事不说了,说正事,你说这一位许知县做事能力不差,但在米脂,他口碑却不好,……”
“大人,口碑好不好不能说明什么,您所说的口碑也是我们调查所得,而其实也就是那些士绅们的说法,在我看来,这未必是坏事。”汪文言坦然道:“若真是口碑极佳,而米脂情形又如此糟糕,这岂不成了笑话?”
“有理。”冯紫英点点头,“今晚他若是不来,我倒要小瞧他了。”
当许俊阳踏入小院时,心情却比之前那一次见面谈话要忐忑许多了。
如果说上次谈话不过是接受考题,那么这一次就是要做出抉择了。
之前的种种纠结矛盾,各种后果风险,都让他辗转反侧,但最终他还是来了。
看着冯紫英温润坦荡的目光,许俊阳心中也是一松,看样子对方是早就在等候着自己,如果自己不来,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有了这份心思打底,许俊阳心中一稳,再回味了一番之前自己和幕僚商议的种种话题,他的脚步也更稳健了。
“许大人,我可是等伱许久了。”冯紫英伸出手来,在正要一揖的许俊阳肩膀上拍了拍,“不用客气,坐吧。”
这边后宅的晴雯等到瞌睡都快要来了,她只知道爷那边来了客人,估摸着来客谈话顶多就是半个时辰,没想到今日这客人却是这般能谈,都快一个半时辰了,还没有谈完。
来米脂也是晴雯缠着冯紫英一定要来的,论理不该带她来,但是晴雯换了一身男装,俨然一个俊俏无比的小书童,冯紫英觉得自己恐怕在很多人心目中顿时就要变成好男风了。
晴雯跟着来米脂的目的很简单,米脂婆姨的名声太大了,这来米脂,若是地方上的官员士绅也是那般厚颜无耻地要送上女人替爷暖被窝,一旦入门,那就不好退货了,日后也不好向府里人交代。
也幸亏还有尤三姐作伴,晴雯不至于那么孤单。
冯紫英回到后宅时,心情不错,兴致高昂。
谈得很不错,许俊阳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愿意为自己做事。
如此坦率,让冯紫英也有点儿惊讶,但是随着冯紫英和许俊阳的一问一答,冯紫英也就明白了个中原委。
之前对方和卢川的种种过往,冯紫英并不在意。
在他心目中卢川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陕西局面他难辞其咎,现在不动他也是因为考虑局面未稳,自己尚不能驾驭住整个陕西局面罢了。
许俊阳在卢川心目中也就是一个想要亲附自己的知县罢了,可陕西多少知县想要亲附自己?许俊阳远算不上最热衷的,卢川自然没太重视。
反倒是许俊阳的“口碑”不太好,让卢川有些不太满意,米脂又是这等穷县,若非陕北乱起,卢川都有些关注不过来。
许俊阳也提了几条应对当下局面的意见,虽然未必全部符合冯紫英心意,但人家态度却是积极的,这一点就足够了。
冯紫英进来时,看到一身男装的尤三姐和晴雯,一个肤白大眼,身形矫健饱满,丰神俊朗,异域感十足;一个娇俏妩媚,眼波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灵动,换了别人不知情的,还真觉得这一对青年男子一个刚健,一个纤巧,刚柔并济,但是看在冯紫英眼中却是满心火热。
还是晴雯了解冯紫英,一眼就看出了冯紫英内心的欲望,头立即摇得拨浪鼓一般,“爷,今夜姨娘陪你,奴婢就在隔壁睡,……”
“哦,你不侍寝,那跟着我来米脂跑一趟做什么?”冯紫英笑着反问:“难道是监督我,怕我又在外边拈花惹草么?还别说,许知县送来的米脂婆姨就在外院呢,我还没见着呢,你要真不愿意侍寝,那我可就把那个米脂美女叫进来了,……”
晴雯一愣之后,心头火起,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啊,还真有这等事情?奴婢还真的来对了,爷怎么也成了这样?”
冯紫英大乐,“什么叫爷成了这样?人家下边一片好意,我能拒之门外么?我初来乍到陕西,正需要和下边官员打成一片,若是贸然拒绝人家的示好,岂非将他们推向别人?晴雯,你不会认为,我这带着巡抚身份一来,所有地方官员都会望风景从,心甘情愿为我做事吧?要知道布政使和按察使论职衔可都比我还高呢,人家在这陕西经营多年,我一来如何比得了?”
被冯紫英这话一反问,晴雯也有些吃不准了,犹犹豫豫地道:“那这些人就都只会送女人,爷就非得要收这些女人?”
“话不是那么说,米脂出美女,米脂婆姨全陕西闻名,和大同婆姨春花秋月,难分轩轾,同样齐名,人家米脂知县,不送米脂婆姨,还能送什么?送金银这些多俗气?”冯紫英笑着逗弄晴雯。
被冯紫英振振有词顶得哑口无言,晴雯一时间也拿不准冯紫英话语的真假,气哼哼地道:“那爷就快去召那个米脂女人来侍寝吧!奴婢如何比得上那些专门为也精挑细选的女人,只是三姨娘还在这里,爷这般说话,就不怕伤了三姨娘的心?”
尤三姐早就瞧出了冯紫英是在逗乐晴雯,抿着嘴在一边笑。
原本以晴雯的聪明怎么会堪不透,不过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尤其是本来来米脂就是要守着冯紫英的,没想到还真的越担心的事情越是要来,这如何不让她心烦意乱?
“晴雯,爷喜欢哪个女人可轮不到我来管,倒是晴雯你受了奶奶们的重托,可不能让爷在外边花天酒地为所欲为,……”尤三姐也是跟着起哄。
晴雯终于醒悟过来,意识到冯紫英和尤三姐都是在逗乐她,气得一跺脚,“爷和姨娘都是这般,只顾着取乐,……”
“好了,好了,谁让你跟着来米脂,监督爷,却还不准爷亲热?”冯紫英大摇大摆地道:“这就是大逆不道,……”
被冯紫英的话给气乐了,晴雯叉腰嘟着嘴:“爷太可恶了,这般戏弄人家,还大逆不道,奴婢犯了哪一条天条,就大逆不道了?”
“哼哼,那你罪过可大了,若是你今夜不侍寝,爷没有睡好,影响到爷明日精神,所以导致爷在公务上安排失当,最终导致这米脂乱军声势大盛,甚至进而影响到整个陕北战局,爷若是最后功亏一篑,不能把陕西局面治理下来,到头来朝廷免职,爷只能灰溜溜回京师窝在家里打发时间,一辈子仕途就这样被毁了,你说你是不是罪莫大蔫?”
冯紫英这一番胡搅蛮缠的强词夺理,听得尤三姐和晴雯都是啼笑皆非,还能有这样的瓜葛关联,从一夜不侍寝,进而影响到整个陕西乱局的失控,天下竟然有这般无耻的人么?
尤三姐笑得花枝乱颤,推搡了一把晴雯:“好了好了,爷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晴雯,你若是真的还不懂事,那就是‘罪大恶极’了,今夜就好好把爷侍候好了,明儿个爷也能精神抖擞地做事,一切罪过就与你无关了。”
一番调笑让整个后宅的气氛都变得旖旎而轻松起来,晴雯其实也只是不好意思,不过人家当姨娘的尤三姐都没有那么在意,再加上尤三姐主动避到了隔壁房间,她也就放开来,任由冯紫英恣意欢好。
只是她一人哪里经得起冯紫英折腾,半个时辰不到便败下阵来,换了隔壁的尤三姐来应急,又是一番颠鸾倒凤,一切不必多说。
就在冯紫英抵达米脂与贺世贤会谈,而吴堡的战事带来的余波也在向整个陕北袅袅扩散,无论是延安府北部边寨,还是庆阳府和平凉府的乱军,亦或是延安府南部和西安府东部的州县乱军,都感受到了这一份深深的寒意和杀机。
“嫂子,怎么办?”站在下端的女子一脸焦急地看着一只脚踏在石鼓上,眺望着远方的少妇:“伯颜寨和拜堂寨都被打败了,听说损失惨重,那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竟然被招安了,与伯颜寨和拜堂寨反目成仇了,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