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喜鹏不敢遽下决断。
若是只有他们这一帮武夫,那倒没问题,他可以断然做主,可是有了几位类似于主母的角色,他就不能不三思,而且还要听一听对方的意见了,哪怕对方口口声声说一切以自己的专业建议为主。
当段喜鹏把综合起来的消息全数报知薛宝琴、林妙玉和邢岫烟三女之后,妙玉是没法拿主意的,只能闭口不言,但是薛宝琴和邢岫烟都是心中一沉,乱军来势如此之猛,大大超出了之前预料。
绛州看样子已经丢了,好在听斥候回来的消息称应该是绛州是刚丢,乱军还在城中大肆掳掠,消化这一新的战果,还留有一些时间。
但斥候也被乱军发现了,这中间到底能留给自己一方多少时间,如果这个事就夤夜南下,敌军追赶上来撵上自己一帮人的几率有多大?
「九郎,你说闻喜和安邑出现了敌军,猗氏两日前就丢了,那你觉得这猗氏过来的乱军最迟什么时候能截断这一条驿道?」薛宝琴面色不变,意态从容。
此时她清楚她绝不能慌。
虽说是段喜鹏和冯金昌在带队,但是这支军队真正成型时间不长,段家兵,冯家兵,还有一些民壮,虽然都是些有些战斗经验的,但还需要时间和磨砺才能融和。
现在很多人都还是在看着自己这一帮人,如果自己三人慌了,甚至一副魂不守舍不知所措的模样,难免这些招募来的人会不会起其他心思。
段冯两家子弟倒是无虞,但是那些民壮呢?一旦乱起来,那自己这一帮人手无缚鸡之力,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闻喜这边距离猗氏在七十里地左右,而且路不好走,乱军现在刚拿下猗氏不久,未必会进攻闻喜,有斥候出现也只是一个惯性动作的查探,但是安邑情况就要严峻一些了,因为猗氏距离安邑只有五十里地,而且安邑附近有盐池,司盐城就在县城西边二十里,是河东和陕西都转运盐使司所在。」
段喜鹏吞了一口唾沫,「都转运盐使司所在之地,盐和钱银都不会少,当然亦有卫所军守卫,蒲州守御千户所的主要职责就是要守卫司盐城,据悉,卫军应该有一营两千余人驻守于此。」
「司盐城?」宝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是故盐氏城,以盐池而兴,汉时便设有司盐都尉于此,所以才得名司盐城,现在河东和陕西的都转运盐使司都在这里,我们可真的是不赶巧了,这么说来,乱军是肯定会来这里了。」
「来是肯定要来的,但是关键在于时间。乱军打下猗氏也伤亡不小,加之抢掠分赃,肯定会在猗氏逗留几日,而且他们也有这边本地的乱军合流,清楚司盐城驻军,蒲州守御千户所的卫军应该是整个山西都司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无他,一来朝廷重视,二来有盐税支撑,多少在各方面都会要求更高,晋南这边的平阳卫、宁山卫和潞州卫甚至沁州所的卫军都不及,可能就只有北面的镇西卫和宁武所这些都是山西镇直接控制的卫所战斗力才能比得上。」
山西都司的实力要比陕西都司强得多,表现也要好得多,控制下的九卫九所(其中两个二级所)中,八卫是太原左、右、前卫,潞州卫,平阳卫,振武卫,孙传庭家便是振武卫的,汾州卫,镇西卫,宁山卫,九所中除了雁门所和磁州所外,其余七所皆是都司直管的一级所,宁化所,宁武所,八角所,偏关所、老营堡所,保德所,蒲州所。
这九卫九所中,战斗力最强号称三卫四所,振武卫,镇西卫,太原左卫,四所便是老营堡所,宁武所,偏关所,蒲州所。
可以说山西卫军中最强的的军队基本上都是属于山西镇直接控制下而只是名义上隶属于山西都司的北边卫军,只有一个蒲州所的卫军在南面,其中原因一是蒲州地位不同,扼三省咽喉,二就是盐池所在,河东和陕西都转运盐使司都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乱军要打安邑,可能还会准备一番?「宝琴敏锐地捕捉到了段喜鹏话语里的意思。
「这只是在下的一个判断,未必准确。因为攻打猗氏的乱军据龙禁尉传回来的消息说多达十余支,除了陕西过来的紫金梁,一字王,活宋江,八爪龙等部外,山西本地的乱军也有七八支,内里有多少人,有说十万的,也就说两三万的,不一而终,战斗力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蒲州所总共卫军是两营六千余人,但是据说山西镇前期补齐边军时就抽调走了一营,分别是在驻守蒲州的卫军中抽调了三部,在在司盐城驻扎的蒲州所卫军中抽调了两部,凑齐了一营,所以现在司盐城的卫军只有一个残缺营,三部二千余人。」
不知不觉间段喜鹏已经把宝琴当做了自己的上司在汇报情况了。
「就算是乱军只有两三万,哪怕分一半来安邑,那也是一万多人,这蒲州所的卫军能不能抵挡得住,很难说。「段喜鹏最后定论。
这道难题摆在了薛宝琴和林妙玉以及邢岫烟面前。
薛宝琴也迟疑了,五倍甚至可能是十倍的敌人压过来,蒲州所的二千余人能抵挡得住么?
这是卫军,不是边军,再怎么能打的卫军,和边军也还有差距,连两千边军也未必就敢说能扛得住数倍的乱军围攻。
「妙玉、岫烟,二位妹妹,你们怎么看?」宝琴目光望向岫烟,妙玉也只是顺带上的。
妙玉只能摇头,也望向岫烟。
岫烟稳了稳心神,「九郎,四郎,你们说乱军必定会进攻司盐城,那安邑县城他们会否必定要打呢?我们绕过盐池,……「
「绕过盐池不可行,因为盐池东北边是圣惠镇,那里是巡检司所在,亦有税关,乱军必定要先拿下那里,我们绕行的话,极易被乱军斥候觉察。」冯金昌回答道。
圣惠镇的巡检司主要就是针对偷盐和私盐贩子的,而且税卡也设在那里,平素亦有部份税金暂存于那里,亦是乱军一大目标。
相比之下,安邑县城反而没有司盐城和圣惠镇这两个地方更值得乱军垂涎。
「难道现在司盐城和圣惠镇这两地都还存有钱银不成?」岫烟忍不住问道。
「回邢姨娘,钱银有没有我们不清楚,但是司盐城肯定存有部分盐,乱军也不会管这些,他们只要认定有,就必定会来。」冯金昌解释道。
宝琴和岫烟都无奈地交换眼神,这简直就成了无路可走了,「那你们觉得如果要绕过这一段危险路段,怎么走?」
段喜鹏犹豫了一下,「那就只有向西走绛县,但绛县几乎都是险峻山地了,一来车马行进艰难,二来受西面乱军影响,只怕绛县的情况也未必乐观,兴许现在看起来还算安全,但是也许我们一过去,就已经是一片烽火了。」
邢岫烟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那九郎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不提,只是从你们角度来说,怎么走最好?「
段喜鹏咬了咬牙,没有理睬冯金昌的目光暗示,便径直道∶「那我们便马上过河,最快速度南下,可以在未到闻喜之前就过涑水,沿着涑水南岸疾行,就算是乱军拿下了闻喜,他们也暂时还不会过涑水,顶多在涑水北岸活动,这样我们可以抢在乱军越过涑水之前过闻喜进安邑,实在危险的话,我们便转道走西南过夏县,但那也是万不得已,因为走夏县的话,就意味着我们不得不绕更远的路,风险一样很大。」
邢岫烟点了点头∶「很好,」,然后转过头∶「姐姐,我看就这样,马上就过河,咱们姐妹就辛苦一些,坚持一下,能不休息就不休息,夤夜南下,争取早些过闻喜,只要到了解州,
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薛宝琴没想到这邢岫烟一下子变得如此果决,竟然就这么拍板了,只是把话都递到了自己头上,若是自己不做决断,反而不好了,想了一想也只有点头∶「好,那便如此了,九郎,四郎,你们只管去做,若真是因此而有什么周折甚至不测,那也怪不到你们头上,也只能说我们姐妹命悖,……」
段喜鹏和冯金昌都是大惊,赶紧起身作揖抱拳,言辞铿锵地拍胸脯表态∶「三位奶奶放心,便是我等尸骨无存,也要保三位奶奶顺利到西安!」
段喜鹏一行的执行力还是很强,一系列命令下达下去,便开始渡河。
虽然只找到一艘小船,一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过河,干脆就只过一辆状况最好的马车,其余马车便丢弃了,还能节省出几匹马来,其他不紧要的物资便全数丢弃。
过河之后,段喜鹏一边继续撒出斥候哨探随时掌握各方乱军的动向,其余一行人便急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