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最后的呼喊声传来,西北军主力终于开进了济宁城。
冯唐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这最后一仗没想到打得如此艰辛,原本以为连兖州都放弃了,这济宁没理由牛继宗还要坚持不退,没想到对方还真的依托运河优势来了一场硬仗。
孙承宗在东平州一战也打得很艰辛。
似乎感觉到要被撵出山东,宣府军和大同军都爆发出了困兽犹斗的战斗力,孙承宗打破东平州也鏖战了五日,原本以为可以轻松收复的,结果东平州却变成了一片焦土,这也让朝廷很不满意。
不过在前线的大将不可能过多考虑朝廷的想法,最大限度杀伤敌人并保存自己才是正道,至于其他,不是军队该考虑的。
换了冯唐也一样如此,没什么好选择的。
或许这也是南京方面的一种考量,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以便赢得喘息机会,他们或许在等待什么,这也是冯唐所怀疑,但却并不是太担心的。
处于现在这个位置的冯唐,所要考虑的已经不再像刚从庆阳起兵时那么简单了,迫在眉睫的现实就是他即将会被免去三边总督职位,只保留蓟辽总督职位。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安排。
三边总督和蓟辽总督理论上平级,而且都会觉得蓟辽总督地位更高,权势更大,这是在必须去掉一个职位的情况下,这也凸现朝廷对他冯唐的信任和恩遇。
而且这也是现实需要,毕竟紫英当了陕西巡抚,和自己职责已经有重迭了,不可能再让自己继续担任三边总督,这怎么说都是符合情理的。
但冯唐并不这么看。
多年的大周官场的沉浮,早就让他明白了朝廷这帮文臣的尿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总会一遍接一遍的重复上演。
削弱冯家在军中的影响力绝对是文臣们一直会坚持做下去的事情,李家和麻家已经做了,冯家也是因为赶上情势变化才暂时终止了这一进程。
哪怕紫英已经是文臣中的一份子,也丝毫不会让他们手下留情。
不让自己担任三边总督,但继续让自己率领西北军,冯唐觉得这绝对是文臣们想出来的妙招。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率领西北军从法理上来说已经不具备一致性了,朝廷随时可以安排一个人来接替自己,而让自己回辽东去当一个悬空的蓟辽总督。
要知道历来蓟辽总督都会兼任辽东总兵,但现在曹文诏已经继任辽东总兵,朝廷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兼任辽东总兵了。
而且朝廷还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调整曹文诏和尤世功两个自己体系成长起来的将领,选择非冯系将领来接任蓟镇总兵和辽东总兵,比如萧如薰。
至于曹文诏和尤世功,多半会调整到要么是甘肃、固原,要么就是荆襄这些远天远地,对朝廷和京畿不构成多少威胁的地方去。
说投闲置散肯定不合适,但远离核心,影响力减弱却是必须的。
这种现实的威胁越发临近,也让冯唐不得不深思。
陈继先的不断来信也在提醒着冯唐,不是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一点。
这厮肯定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朝廷和南京之间反复横跳玩暧昧,时而东,时而西,始终不肯明确态度。
冯唐已经看明白这厮的想法,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下注,甚至还会不断地拉拢这些可能改变局面的势力加入,他现在只为他自己利益着想,完全无视其他了。
但陈继先的做法自己他在信中的建议也还是让冯唐有点儿意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这般冷人心的举动还是让他有点抗拒,哪怕知道自己坐在文臣的位置上也会如此。
冯紫英的信也在这个时候适时送到了冯唐手上。
看完儿子的来信,冯唐才意识到情况可能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紫英在陕西的那些勾当瞒不过人,朝中文臣哪一个不是人精,还能不明白冯紫英玩的花样?
但他们都只会默许,冯紫英也不会承认,大家心照不宣。
不过素囊的土默特人东部和丰州白莲的异动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迹象。
冯唐不确定这里边几方的互动策应背后有没有南京方面的使劲儿,如果有的话,那说明南京方面在觉察但溃灭的危机时,就有些不择手段不管不顾了。
如果单是这些也就罢了,但还有更大的敌人呢?
察哈尔人,建州女真,他们有没有也被拉进来?
毫无疑问,如果自己是义忠亲王,这个时候也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了。
至于其他后果,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拿下济宁,我们是该休整一下,还是趁机南下徐州呢?”冯唐转过身来,看着一众站在自己身后的将领,“白川,你觉得呢?”
刘白川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同僚,迟疑着道:“大人,是不是稍微缓一缓?东旸他们刚拿下兖州,还在肃清残敌,徐州那边宣府军也早就做足了准备,陈继先据说是把整个徐州城防体系完整的交给了宣府军,甚至连城墙上的火炮都留下了,贸然进攻,损失肯定不会小啊。”
刘白川的的话也引来一干武将的赞同,连素来悍勇的土文秀都点头认可。
“其实可以让东旸他们解决了兖州残敌先行南下,从侧翼进行包抄,我们休整几日再沿着运河缓缓南下也不为迟,大人以为如何?”土文秀建议道。
这也符合冯唐的意图,他想看一看这段时间会有什么其他意外变故,南京方面已经孤注一掷动了起来,难道就只是土默特人和丰州卷进来了?
林丹巴图尔的察哈尔人和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岂能不抓住这等天赐良机?
在南北僵局越发紧张之下,这样太过明显的逆转机会义忠亲王他们不可能不抓住。
局势的不可控,那么步伐就要稳一稳更合适,避免到时候来不及调整,或者调整回来代价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