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来顾及这些人的感想。
莫德伦归顺收编为卫军,对于很多人来都是一种触动,其实像王成武、邝正操和井治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前面,做了示范。
只不过他们三支乱军归降招安时间更早,像邝正操和井治中的突锋营和摧城营甚至还没有举起反旗,只是微露反意便被冯紫英果断劝降归顺,而莫德伦和邱子雄则是在围攻战中失利才「先降后叛」,搅动整个陕北的局面。
莫德伦的招安归降也是给现在仍然在迅速膨胀的邱子雄部一个示范,冯紫英并不担心邱子雄尾大不掉,实际上所有人都能看明白,随着陕北三府的乱局逐渐平息,粮食危机似乎一定程度得到缓解,陕西的焦点正在向西安府东部几个州县转移。
邱子雄的乱军在整合了点灯佛赵四儿和盘天王刘克庄的乱军之后,已经成为整个陕西势力最大的一直乱军,但他却被背后「紧随而来」的越山营、摧城营撵得站不住脚,已经摆出了要南下澄城、郃阳的架势,这也让西安府东部这几支乱军感到巨大压力。
因为邱子雄的拜堂寨实在太让人忌惮了,从小红狼到点灯佛再到盘天王,都纷纷被他吞并,如果他这头猛虎进入西安府东部,那现在的这几支乱军怎么办?
是对抗,还是联盟?
对抗那可能就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官军,联盟?可这厮野心太大,弄不好又要重走点灯佛和盘天王被他吞并的老路,哪一条都不好走。
「从各方传回来的消息,面对拜堂寨大军可能南下的威胁,东部乱军联盟已经放缓了对耀州和渭南的攻势,」吴耀青正在向冯紫英作汇报,「金锁关现在已经被白九儿部控制,已经和拜堂寨人马发生了冲突,另外张妙手部也从耀州前线退回到同官,就是防止白九儿部如果守不住金锁关会被两面夹击,莽张飞张建飞现在占据着蒲城,而俗称野狼王的邢红狼则从渭南前线退回了华州,整个战局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很好,邱子雄这一步棋我们是走对了,稍微引导一下,就能逼得西安这边的乱军手足无措,他们既不愿意和拜堂寨的人对阵,但是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退走,又放不下颜面,而且他们往哪里退?就这几个州县的地盘,都是关中平原最丰腴的地区,他们能往哪里退?要么推到河东,要么就只有缩回到商州山里去,那我可就真的求之不得了。」
冯紫英笑意盈面,「现在他们的对策呢?」
「几方都派人去和邱子雄交涉了,希望避免发生冲突,最好能合力对抗官府,.」吴耀青也笑了起来。
「嗯,这帮人还不算太蠢,不想和邱子雄发生'内讧',让邱子雄答应他们,但要让他们让出同官、白水、蒲州!」冯紫英阴冷地一笑:「这是条件,让出这三地,可以联合起来进攻耀州、渭南,甚至高陵。」
「只怕这些乱军不会答应,尤其是蒲州,那可是莽张飞花了大力气才打下来的。」吴耀青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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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底线是同官,拿下同官,邱子雄他们就打开了南下通道了,否则金锁关还真不好打。」冯紫英笑了笑,「不过我们也可以助邱子雄一臂之力,这边西安四卫整肃得差不多了,让马进宝率领固原军东出,占领华州!他不是一直觉得固原军能打么?我就给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表现了!」
见冯紫英对马进宝的固原军很看重,吴耀青知道冯紫英下了决心,「那从京师那边运过来的火器.」
冯紫英想了一想,「先给马进宝一部分,让其先装备一个营,加紧训练,前期不是给了他一部分让其先练着么?也有一个月了吧,现在帮他补齐一个营的火铳,另外二十尊火炮,希望他能打出一个好的战绩
出来,也不枉我大费周章地把他从固原那旮旯里弄出来。」
吴耀青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大人可是考虑日后要用固原军渡河平定晋南?」
「嗯,有这个想法,要看柴国柱的山西镇能不能把平阳局面控制下来了,能控制下来当然就无需我多此一举了,但如果控制不下来,局面蔓延开来,恐怕我就不得不越境行事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晋南失陷,甚至波及到河南吧?」
冯紫英不确定山西镇能不能剿灭晋南乱军,但是如果邱子雄继续南下与西安府东部乱军交锋,很难说这些乱军会不会东渡晋南,那会对晋南局面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不好预测,所以他不得不预做一些准备。
而且冯紫英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山西镇和大同镇北面边墙外的蒙古人和丰州白莲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虽然这几个月里各种传闻消息不断,甚至土默特人和察哈尔人以及丰州白莲也一直在边墙外有异动,但是始终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动向,这就让冯紫英感到很蹊跷。
还有建州女真,这更是大周在北边的最大敌人,怎么这么久来也只听雷声响,不见雨下来?
既然前期作了如此多的准备,没有理由不趁机来拖一拖大周的后腿才是,如果放任朝廷平定江南和解决陕西山西乱局,他们要想在获得这样一个机会就不容易了,可现在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
入冬之后就不应该是发动战争的好机会了,这对于攻防两边都是如此,对发起战争一方更是如此,冯紫英觉得除非是这些敌人内部可能在协调上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没有理由不动手才是。
又或者,他们就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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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鹰鹫般的目光落在阿拜和讷图身上,「阿拜,这就是你们给我带回来的消息?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停当,就等你们那边的消息,你一拖再拖阻挠我们南下,现在却给我带回来一个条件还不成熟,还需要再等一等的意见?」
阿拜有些紧张,他从未见过自己父汗如此暴怒却又压抑着情绪的情形,那眼中的怒意几乎要把自己撕碎,嘴巴发干,连身子都有些忍不住颤抖起来。
父汗儿子太多了,自己在其中不算是出类拔萃的,这一点阿拜很清楚,而且现在兄弟们中拉帮结派争斗激烈,他知道自己不合适掺和到这些争斗中去,所以才主动避了出来,躲到大周京师城中去刺探情报消息。
但是没想到父汗却是如此急切地要向大周开战,这几个月里连续不断地来信,要求做好开战的时间选择,他和讷图商量了几回,始终觉得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但又怕耽误大局,所以自己才和讷图主动回辽东一次来专程汇报情况。
「回父汗,儿子和讷图这几个月一直在京师城中各方打探情况,也去了宣府和保定、真定乃至永平府那边查看情况,最后还是觉得恐怕情况还不成熟,还需要再等一等。」阿拜咬着牙硬扛着努尔哈赤的目光,一字一句无比艰辛地道。
「哦?你和讷图都是这个意见?」努尔哈赤对自己这个儿子不太放心,但是对这么多年一直在大周境内经营情报网络的讷图还是很认可的,别的人话他可以不听,但讷图的意见,他还是要尊重的。
「回大汗,这个意见是三贝勒和讷图共同商议的,现下不是动兵好时机,如果再等半年,情况可能会更合适。」讷图上前一步,表明自己态度。
「再等半年?」努尔哈赤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火气,恶狠狠地道:「讷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我们为这一仗准备了多久,除了我们自己,察哈尔人,土默特人,甚至汉人自己内部,我们都花费了多少心思,现在你一句话就要我们再等半年?再等半年形势会变成什么样,汉人内部还有
这么好的机会么?江南如果被汉人朝廷平定,我们还有什么机会?我看你和阿拜是在汉人地盘上呆久了,也沾染了汉人那等懦弱怕死的习气,变得贪生怕死起来了!」阿拜和讷图都被能听出努尔哈赤话语里隐含的杀气,不过这等情形下如果退缩了,那肯定结果会更糟糕。
「父汗,我们有我们的理由。」见讷图不好直接回自己父汗的话,阿拜只能硬着头皮阐述自己的理由:「的确是许多情况和我们原来想象的有出入,所以我们才会恳请父汗稍微再等一等,汉人那边的情况也未必就像看起来那么好,江南也未必就能被大周朝廷一鼓而下。」
「哦?」努尔哈赤稍稍有了一些兴趣,看着自己这个还是有些变化的三儿子,原来觉得阿拜有些软弱,现在看起来好像也不尽然,起码出去锻炼两年,也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了,「好,大家都在这里,我们就听一听你的理由,若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阿拜,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