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城北大营,年近七旬,须发皆白的大将李子雄,正如热锅蚂蚁一般,不停地踱着步,他站在营北的岗楼上,看着山谷中的烟尘漫天,也不知道冲出了多少胡骑,而这漫天的烟尘,把二十里外的平原战场,都已经完全掩盖了,在他的这个方向,是什么也看不到啦。
副将周仲隐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李子雄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周将军,东都方向情况如何?”
周仲隐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骑在岗哨下的马上说道:“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有不少壮丁上城,大概东都的守军也不知道城外的情况,以为我军的援军要到了,想要加强防守吧。”
李子雄的心中一动,追问道:“是吗?守军有没有打开吊桥出击的迹象?”
周仲隐摇了摇头:“只听城头的梆子声和哨声响个不停,而城中没有任何鸣鼓吹号集兵的迹象,依末将看来,应该是没有出击的意思。大将军,现在杨大帅正在苦战,而敌军又从氓山中出动,抄击我军的前营,我军若是不出击援助,只怕前营一失,杨大帅腹背受敌,就危险了啊!”
李子雄咬了咬牙,沉声道:“传令,集中两万精兵,留一万老弱和辅兵看守大营,半个时辰之内,就随我杀出营去!”
正说话间,一阵破空声响过,周围的几座哨楼之上,十余名叛军的哨兵应声而倒,而外面大概一百步的烟尘之中,响起一阵胡骑得意的欢呼和口哨声。
李子雄骂道:“杀不完的突厥狗子!猖獗至此!”他一把抄起身边的一张四石五斗大弓,抓起三只羽箭,同时搭上了箭弦,用力一拉,弓如满月,对着那烟尘之中,若隐若现的突厥骑兵,就是三箭齐发。三枝弓箭,顺着不同的方向,呼啸而去,三声惨叫声响起,伴随着几声人马仆地的声音,而叛军的岗哨之上,则是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突厥骑兵们连忙打着胡哨后退。那股子烟尘瞬间远去,李子雄把弓往身边的亲兵怀里一扔。说道:“突厥人来得没有想象中的多,他们最多也就两万人,虚张出四五万人的声势,我们的营中之兵,足够击败他们,周将军,你看守好大营,城中敌军或是冲出,坚守不战。我现在就去会会这些突厥人!”
东都城头,王世充看着对面的叛军大营中,北边的二十多道营门几乎同时打开,三千骑兵率先冲出,后面则是密集的步兵,而营中的旌旗招展,鼓声震天。远远看去,老将李子雄全身赤铜盔甲,骑着高大的披甲战马,一骑当先,在他的身后,几百甲骑俱装的部曲骑兵。高举着“李”字帅旗,鼓噪而出,而原本一直在叛军大营北方几百步外来回奔驰,扬起漫天尘土的突厥骑兵们,则纷纷后退,向着正在围绕着李密的前营,结着圆阵疯狂驰射的本阵退去。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我等的就是现在!”他戴上了头盔。拉下头盔中的恶鬼面当,把整个脸都包裹了进去,转头对着一直守在身边的单雄信说道:“雄信,我们走吧,你和仁则,公卿打头阵,不必跟周仲隐多纠缠,冲进营地后,迅速地杀人放火,在李子雄回来前,全部撤出!”
李密站在岗楼之上,满面尽是烟火之色,他的周围,到处都是火场,身后的本方辅兵们不停地来回奔波,把一桶桶的水和一包包的沙袋扔到燃烧着的栅栏上,以熄灭这可怕的火苗。
突厥骑兵,来去如风,靠着绝对的优势,发起了第十四轮的驰射,靠着战马冲刺时的巨大速度加成,以及在战场上迅速转成的南风,在与本就是老弱为主的叛军岗哨上的弓箭手们的对射中,占尽了上风,只这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叛军的伤亡就超过了五千,虽然突厥人的损失也在二千以上,但是那种循环反复转圈式的驰射,却是叛军的补充速度,所无法跟上的,若不是营地前的那些个拒马与鹿角阻挡了突厥人的驰突,只怕这会儿突厥骑兵们已经杀进大营里了。
在第七次冲击不果之后,比企谷设下令改用火箭攻击,天干物燥,加上南风肆虐,顿时就让叛军的栅栏一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连李密本人,也是给烧得灰头土脸,,那张本就黑黑的脸上,更是遍布尘土之色了。
王伯当搭弓上箭,“嗖”地一声,一杆长杆狼牙箭震弦而出,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正挥舞着马刀,指挥着部下们用套马索把燃烧着的拒马拉开的突厥百夫长,应弦而倒,可是突厥骑兵们却是不以为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眼看着叛军北营前的拒马与鹿角已经给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一大排燃烧着的栅栏,栅栏之后,几乎已经没有持着长槊的步兵防守了,遍地尽是尸体与伤兵,只要再来一次冲击,突厥铁骑就可以破营而入了!
王伯当厉声道:“主公,别再作无谓的坚守了,这里已经不可守,我们已经尽到努力啦,撤吧!”
李密双眼圆睁,大叫道:“不,我打死也不会撤的,我答应过大哥,一定要为他守住后背,伯当,要是守不住,你就突出去,告诉大哥,说我李密尽力了!”
王伯当都快哭出来了,一把扔掉了弓,跪倒在地:“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人要是死了,以后再怎么也回不了本啦!事情还不至于绝望,杨大帅现在已经快要取胜了,他的军队攻击了庞玉的车阵之中,隋军的前军几乎已经要崩溃了,只要你逃到那里,就算前营丢了,又如何?!”
李密恨恨地说道:“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动摇军心,前方的将士现在就是拼最后一口气,我们这时候就是死,也得死在大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