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外城,城头。
王世充扶着城垛,冷冷地看着城外的唐军大营,城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时至四月,天气开始转热,不少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蚊蝇在这些散发着恶臭的尸体间来回飞舞着,整个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股死亡与腐朽的味道,让人闻之作呕,而五里外的唐军大营里,营门大开,一道齐胸高的长围,已经环绕了整个城池而建,长围之外则是两道丈余宽的深壕,里面布满了木桩与尖刺,很显然,唐军是要对洛阳城作长期围困了。
城头的民夫们一个个都用布巾掩着口鼻,以抵御这恶臭的味道,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体浮肿,不时地有人两脚乏力,瘫软或者是倚靠在城垛之,看到王世充走过时,才一个个挣扎着起身,向他们的皇帝行礼。
王世充的眼噙满了泪水,一一走过这些人,每个人的脸原来都写满了死亡与恐惧,但是只要王世充经过他们的身边,拍拍他们的肩头,或者是拉着他们的手,说几句体已话,他们仿佛给注射了兴奋剂一下,脸又开始有了红色的光泽,不停地点头称是,毕竟,能得到皇帝的安慰,哪怕是几句漂亮话,也足以让他们兴奋地可以马去死了。
走到一处城楼之,正是开饭之时,两个伙头军挑着担子走了城头,看到王世充,连忙跪了下来,因为这阵子王世充天天巡城,几乎每个人都认识自己的皇帝,他们连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扶起了这两个伙头军,嘴里连声道:“辛苦了,大家辛苦了。”他一眼看到了那筐里的百余张大饼,黑糊糊的,散发着一股子土腥气,而依稀可见有几条蚯蚓散落在饼面之,王世充的喉结动了动,指着这些土掉渣大饼道:“这些,是大家每天的饭食吗?”
两个伙头军对视一眼,低下了头:“是的,半年以来,我等以此裹腹。”
王世充二话不说,前拿起了一张大饼,直接啃了起来,身边的魏征,沈光等人全都色变,连忙跪了下来:“陛下,不可啊。”
王世充吃着这张大饼,眼的泪水横流,边吃边道:“世充无能,连累诸位,天天以此裹腹,皆我之罪也!若苍天有眼,罪只及我一人,勿伤我民!”
所有的城头民夫全都感动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叩首,一边哭道:“陛下,保重啊,这不是您的错,都是唐军围城,我等誓死愿为陛下效力!”
王世充吃完了那张大饼,抹了抹嘴巴,一个个地扶起这些下跪的民兵们,说道:“各位,请起,请起,希望会有的,酒肉会有的,我们现在困难,唐军我们更困难,看,这城下的数万唐军尸体,是你们努力守城的杰作,他们已经没有了攻城的勇气,十几万大军同样要有巨大的粮草消耗,只要大家再坚持坚持,唐军无粮自退,到时候,我王世充一定带大家吃香喝辣,大醉三天!”
所有的民兵们的眼全都闪出无兴奋的光芒,城头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片欢呼声,王世充回头对沈光轻声地交代了几句,然后一边挥手致意,一边和魏征走下了城头。
半个时辰之后,宫城城头,王世充换了一身便装,神色轻松地倚着城垛,四面外城乃至于城内街巷来回巡逻的民兵,已经一个个精神焕发,甚至一边走,一边都在喊起口号来。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主公鼓舞人心的办法,真的是厉害,原本这些天来因为粮食供应越来越困难,而不停地下降的人气士气,给您这么一巡城,吃张土掉渣大饼,一下子振奋起来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种面子工作,是必须要做的,不然的话,那些民夫与百姓以为我们天天大鱼大肉,他们却只能啃饼,自古圣人有云,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国不患穷而患离心,现在我们困守东都,看起来外援断绝,那么内部的团结,什么都重要了。”
魏征勾了勾嘴角,说道:“可是我们明明还有不少存粮在宫城里,完全可以拿出来供应两个月啊,唐军现在也绝对撑不了两个月的时间必退,要说前一段不知唐军能顶多久,我们控制一下粮食供应还有理由,可现在,我觉得并不需要了吧。”
王世充的眼碧芒一闪:“不行,那些军粮是不能动的,是用来保证供应我们的精兵锐士,现在我把淮南兵和骁果军已经全部调进了宫城,每天保证他们有一升米吃,是要保证他们的体力和精力,决战的时候不至于成了软脚虾,至于这些百姓,哼,在我眼里如同草芥,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死活呢?决战时我不可能用他们。”
魏征叹了口气:“属下明白了,这些天我们一直隔绝宫城和外城间的联系,是不让百姓们看到宫城内还有存粮,只是外城的百姓看不到,内城的那些贵族子弟能看到,他们已经有九次密谋闹事了,都给属下和杨汪镇压了下去,领头的也被斩杀,只是如此的高压,恐怕不能持久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阵子你们辛苦了,这些个达官贵人,也吃了不少苦,这样吧,宫城里给他们每天两顿稀粥,这样不用啃土掉渣大饼,也许不会闹了。挺过这些天,我们的机会会来了!”
魏征勾了勾嘴角:“主公,我们还要再挺多久才和李唐决战呢?我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他们会先跑,这样前功尽弃了啊。要不我们现在秘密召集李靖和杨玄感出兵?”
王世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用,还不到时候,唐军要是想撤,不会筑长围来困我们了,相信我,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一定不是李世民,而是窦建德,他们如果分出了胜负,那胜出的那个一定舍不得走,到时候,是我们一战定天下的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