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忡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醉香气,将她浅淡的幽香冲得更加淡,淡得几乎消散干净,他看着她坐过的椅子,就想象着她懒懒倚在椅子里看书的模样,看着她睡过的床,就想起那夜他强势的抱着她入睡,想起他问她,你喜欢这个别院吗?你喜欢我送你。他记得她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他便欢喜的打算第二天让阿青找到地契,送给她。
可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他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他想象着她坐在铜镜前,对镜梳妆的模样,他甚至想象成亲后,要日日为她画眉贴花钿,梳妆台上还放着那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他为她买来的珠宝首饰,可是,已经没机会了。
她心里藏着文远,就连生病也只记得他,他以为自己不介意,其实他介意得很。
他只爱她,她只爱文远,这是一个解不了的死结。
他日夜压制着内心的思念,不敢见她,他怕一见到她,会失控的杀了她,这样,她就只能陪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他知道他下不了手。
他不见她,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
人人都说,他慕瑾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把一颗心落在她这个无心无情的女人身上?是啊,何必呢?他也想过,何必呢?
这世上女人这么多,总能找到替代她的。
慕瑾之站起身,敛去眉眼间的黯然神伤,目光决绝冷厉,“来人,把这里的东西都烧干净!”
许桑棠,你要走就走,走了就别回来,本公子不要你了!
慕瑾之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耳朵里听着下人在她住过的房间里搬弄东西。
“咦,这写的是什么?看这字写得这么好看,是少夫人写的吧?”
少夫人?看来以后要严令下人改个称呼了。
慕家少夫人这个称呼,再不是许桑棠专用。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写得真好,别管了,赶紧烧了。”
下人正要烧了手里的宣纸,却感觉到头顶罩着一片阴影,抬头一看,自家公子爷站在身后,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栽到火堆里。
慕瑾之也不说话,只把手伸出,“给我。”
“公子爷想,想,想要什么?”
下人结结巴巴道,慕瑾之看也不看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宣纸,飞快的看一遍,又仔细读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把下人吓得够呛,不停的想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惹到公子爷了。
“是写给文远的?”
慕瑾之恨声道,把宣纸揉成一团正要丢进火堆里,又缩回手,小心翼翼的展开,喃喃道,“还是不肯死心吗?就这一回,如果真是写给文远的,本公子再也不见她!”
“来人,去把少夫人的马车追回来!还有,把这里清理干净,一点气味都不能留,把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换新的!”
下人们纷纷领命而去,慕瑾之在院里不停的踱着步。
直到日头偏西,许桑棠才带着纤云回到小院,慕瑾之一看到许桑棠,便冲了上去,把宣纸递到她面前,“这是写给谁的?是写给文远的,是不是?”
许桑棠再次看到慕瑾之,心情有些恍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慕瑾之见她沉默,以为果真是写给文远的,愤怒的转着身,“我就知道是写给他的,偏偏还不肯死心,非要追你回来问一遍,好了,终于死心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走吧,走远一点,我不想再看见你。”
许桑棠眼神一暗,慕瑾之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可是此刻她耳边只回荡着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你。
慕瑾之要她走,走远一点,他不想再看见她,许桑棠想哭又想笑,当看到下人堵在路上,说公子爷要她回去时,她心里竟然有一丝难言的欢喜,在回来的路上,她欢欣又不安,雀跃又慌乱,原来,是她自以为是。
“是啊,我就是写给文远的,你满意了?”
“你走!滚!”
“我为什么要滚?我偏不滚!我就是要在这里碍你的眼,刺你的心,我为什么要写给文远?我认识他五年了,我为什么早不写晚不写,现在才写?我,我,我……”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堵着一股无名火,想发泄,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只是凶狠的瞪着慕瑾之,“你要问这么一个烂问题,让下人问就行了,怎么?要我跑一趟,亲自给你答案,你才满意?好了,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写给他的!我住着你的地方,穿着你的绣娘绣的衣服,吃着你的厨子煮的饭菜,给另一个男人写诗,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慕瑾之气得双眼通红,狠狠一拳打在树干上,树叶扑簌簌掉了一地,下人们被他的怒气吓住,早已跑了个一干二净,只有纤云胆战心惊的守在许桑棠身后,怕慕瑾之一怒之下,拳头打在许桑棠身上。
“慕瑾之,我有过去,你介意的话,何必来招惹我?”
“我不介意你有过去,我介意的是你到现在还爱着文远!”
“谁说我还爱着他?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情意,我是喜欢他,但没有深到爱的地步。”
“你不爱他,怎么还给他写诗?”
“谁说那诗是写给他的?”
“你刚刚说——”慕瑾之忽然反应过来,死死抓住许桑棠的手,“你刚刚是故意气我,才说写给他的,对不对?这诗不是写给他的,对不对?”
“就是写给他的,你爱信不信。”
“我不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是不是写给他的?是不是?不要骗我!”
他那双黑如曜石的眼,死死盯着许桑棠,眸光流转,清澈幽亮,脸上的神情紧张激动,欢欣雀跃,毫无作伪之色,许桑棠只觉得那颗忐忑难安的心,刹那间安宁下来,满腔的火气,被那双眼眸一望,便化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