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阳回到刑部,把职权暂时全部移交给黄敬业,这个人她观察过,确实是个栋梁之才,若是日后她走了,这个位子有他来坐她也放心。
她让南山和薛明全力协助黄敬业,至于可人与小蜗牛,也重托给宛贵妃。这一次,若是找到寒歌的生母,她是应该要离开了,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下去。人世变幻其实是寻常事,她若是局中人,她也许不愿意走。但她不是,她只是个旁观者,旁观着他们从生机勃勃到垂暮之年,然后呼尽人生最后一口气,封棺而去,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是淡淡地和人相处,不会十分的熟络,那样,即便她走,也不会太多人为她担心难过。唯独是舒雅和寒歌,她是动了真情的,一个友情一个爱情,也是要一一舍弃。
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自己心爱的人生下孩子,因为一旦生下孩子,她要亲眼看着他们经历年老然后死去,她做不到,所以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做母亲,没有机会给自己最爱的人生儿育女,所以即便她愿意留下来,愿意和寒歌在一起,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他是皇帝,帝睿有多重要三岁小孩都知道。换言之,他不能只单纯拥有她一个女人,他还有他的整个后宫。若是这样,她宁愿把这一段爱情放置心中,也不愿意玷污了它。
子时,睡梦中的寒歌忽然感觉身边有一种剧烈的存在感,他睁开眼睛,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路阳那姣好的面容。她乘夜而来,只有一个原因。寒歌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凝了,想起失去她那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又要走了。
他是皇帝,却悲哀地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路阳坐在床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一句话都没有说。寒歌抱着他,全身依旧是麻木的,他知道她会走的,知道她迟早会走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若是如此,为何要回来?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她离开之后的生活。但是,他还是宁愿她回来过,即便心,痛不欲生。
“这一次,要多久才回来?”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这个坚强得如同一座大山的皇帝,如今在所爱的女子面前,如此的害怕和惶恐。
路阳不语,要多久?也许再也不回来了,找到温暖,她会带她交给太皇太后,她不会出现了。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分别场面。怕自己最终舍不得离开。
她的沉默对他而言是致命的,他的心一直沉,沉到谷底。强大的悲伤贯彻他的身心,他双眼通红,低头咬住她的唇,开始疯狂的辗转,他的害怕,他的失望,他的心痛,全部都倾泻在这一个吻里。
两人都落下了泪水。
寒歌想起父皇临死前的一句话:“孩子,千万不要深爱一个女子,因为无论你多么爱她,到最后,她还是会离开你,至死不回。”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沉重的哀伤和愤怒,他等了一辈子,也等不到他心中最爱的女子,甚至在他死的时候,这个女子也没有回来。
“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叫我寒歌。”他不想做皇帝了,他真不想做这个皇帝,太累了,他觉得自己会是很早就死去的一类,因为他现在一躺在床上,就觉得一种沉静的舒服,想着以后也不愿意起来面对这个世间了。
路阳的心也在颤抖,她脱了衣服,滑上他的床,紧紧地搂住他。
他的心在强大的悲伤中,对她的献身,他摇摇头,“若是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也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男子,能带给你幸福和欢乐。”他是古人,古人讲究清白,他宁愿她保留清白之身,留给她日后的男人。
她日后的男人,他对这个名词很嫉妒,嫉妒得几乎牙齿都要咬出血来。
路阳苦笑:“我早就已经不是一个清白的女子。”
寒歌惊讶,定定地看着她,不相信她所言的。
“很多年前,我遇到一个坏人......”她话还没说完,他便伸手摁住她的唇,“那想必是一场不堪回首的记忆,不要提了。他误以为她被人侵犯了,只是她所说的这个坏人,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男朋友,那警察败类。
路阳没有再说话,寒歌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紧紧的相拥着。
她拉着他的手,覆上她的胸前,她知道不理性,可她不想理性,她都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难道也不能任性一次吗?她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遇到一个如此深爱的男子,她想留给他一个美好的夜晚,那样日后他们回忆起彼此,也有一样证据证明他们曾属于彼此。
寒歌如今不是一块寒冰,而是一团火,燃烧的不止他自己,还有她。
他们彼此留下了烙印和气味,想温暖自己一辈子。可一辈子太长了,日后的日子,他们是否要重蹈温暖和先皇的覆辙?
在天亮之际,路阳在他眉心处吻了一下,他沉沉睡去了,今天不早朝,任由他像个孩子一般睡个安稳觉吧,他已经太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沉睡了。
素年守在门口,路阳披衣而出的时候,对素年说:“不到午时,不得叫醒皇上,天大的事情也得候着。”
素年沉沉地应道:“是。”
路阳看着前面晨曦未明,青霭沉沉,犹如她此刻的心,沉得如同放置了一块玄铁。
她迈步之际,素年在身后说:“路阳,若是想回来,记住有人在这里等你。”她身子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脚步还是缓滞了一些,她只怕自己回不来了。
前面是渺渺的时空隧道,刚踏脚进去,手便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是落尘,他面容忧伤,带着一份悲戚,两人相拥在一起,她不知道他的伤口,他也不知道她的伤口,只是两个受伤的人互相安慰,互相依靠。
许久,她才问:“你的债,还清了吗?”
落尘摇摇头,有些茫然:“不知道,也许是吧。你呢?”
路阳也摇摇头,“我要替他找回生母。”还清不还清,已经算不清楚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一路上也好作伴。”落尘长衫尽湿透,似乎是从水中走来,他的目光冷峻一如路阳初初见他,只是那眉宇中,多了几分哀伤几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