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杀来的援军,已经为杂胡所迎上,距离朔州城池,还有相当距离!
厮杀上面余化龙绝对不差任何人,可是这个时候就只能睁眼看着,否则这城池何人来守,但是在指挥军马作战上,还是有一点天赋和眼光。
就在一瞬间,余化龙就明白了女真军马调动的意图。就要以苍头这些步战辅军,在朔州城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外,向南向东列下坚实阵列,更有一部骑军压阵。
以此来隔断来援军马与朔州城的联络。援军远途而来,速战尚可,持久下去就无战力。不能取依城野战态势的话,女真一方,还有将援军和朔州城各个击破的可能!这女真大军,除了战力凶狠卓绝之外,就是领兵将帅,也是一时之选,厮杀当中决断如此之快,调度如此之灵活,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城中兵马出击,配合接应援军。
可是余化龙城中的剩下军士大多都是新编,其他还有民壮,依托城池守备还勉强得用,一旦出击,未曾习练阵战之法,也没有合格的战力,更没有足够军将压阵统帅,纵然有一腔血勇,在女真铁骑的蹂躏之下也只是送死而已,那样朔州城反而丢得更快!
不能出击!还得赶紧关上城门,现在双方竭尽气力拼命投入兵力,在城下打成一锅粥,就是为了这座要点。
无论如何,也要竭尽所能保住城池,保住还在城中的生灵,保住河东战事的大局!
百姓们还在挣扎着涌入城内,而烟尘之中,一部冲向朔州的女真铁骑已经开始提速,而大队苍头弹压也负弓持刀疾奔而来。
女真正军。基本上可以说都是骑军,每个谋克之内的苍头弹压,就组成了此刻女真大军中的步军部分,都是女真在这几年战事中搜罗的北地各族悍勇之士,能开硬弓,有骑军压阵策应的话。也能阵战!
此刻集中在朔州城下的女真所部,是以蒲察乌烈部为首的先锋谋克,加起来有十几个个之多,每个谋克苍头辅军足有百人,已经被银可术集中到一处编成步军部分。
连骑带步,此刻涌向朔州方向的,足有千人规模,余化龙骤然大喊:“关城门!”
在城门内外,有百余名军士民壮正在维持秩序。更立下箭阵遮护,城门内更准备好了二百余名民夫,准备随时关城门的同时还预备好了大量土石。只要城门一关,就马上堆土叠石,将城门处死死堵住。
听到余化龙从城上传下的号令,军士民壮顿时一起动手,阻住涌来的百姓,那些落在后面的百姓无不是伤疲交加。才只觉幸运的逃脱了一条性命。这个时候看军士民壮朝城门内收,将他们阻在外面。更有民夫涌上准备关闭城门,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自然不敢与负弓持刀的军士民夫相争。
只是在城下放声大哭,“全俺们一条性命罢!”哭声震天而起,在城上的余化龙脸色铁青,猛的指向南面卷动的烟尘:“女真鞑子来抢城了!为了能救出你们。俺们军汉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现下就是这场战事最要紧的关头,下官拜求诸位父老,让俺们关上城门罢!”
语声落下,余化龙已经摘下兜鍪,不足四十的年纪。已经是半头白发,就在城上,重重拜倒在地!百姓们回望,就见烟尘中,援军在东面远处犹在血战,而那支从城中杀出,从他们身边掠过的铁骑所在的战团,一处已经寂然无声,一处也看不到多少甲士的身影。
而从西翼扑来的女真军马,已经是越来越近,一名有些苍老,却筋骨结实的百姓一下站出来,朝着城上大喊:“关门!”
应和声也终于响起,接着在城下响起一片,只两个字不住轰响。
“关门!”那苍老些的百姓摸起城墙下此前攻城杂胡遗留的兵刃,对着不得入城的百姓又吼了出来。
“俺们就在城下,鞑子要是扑城,拼死一个算一个,不要负了那些为俺们而死的军爷!”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百姓默然不语,捡起城下的残破兵刃石块木棍,依着城墙站立,再也不看城门一眼。
两扇城门,沉重关上,未闭之际,尚有军士民夫挺身而出,和这些百姓站在了一处!余化龙挺身而起,看着越来越近的女真军马,看着援军铁骑踏破杂胡阵列,看着西翼女真甲骑也终于稍稍整顿好队列,向着东翼疾驰而去。
前番说了,在朔州城之外,还有不少的据点,都是用来支应朔州城的,毕竟一但战事打起来,便是可以互为犄角,相互支援,这战斗一打起来,各个堡寨都是出了相当的兵马,前来投入朔州战场,或两三百,或四五百,风一般扑来,岳飞几兄弟之中最小的王贵就是其中之一。
战事打到现在,双方都竭尽所能,双方都伤亡惨重,胜负犹未可知,不过狗鞑子们,你们拿不下朔州城!
牛皋重重喘着粗气,手中马槊已然垂下,再也抬不起来,而在他身边,数百甲骑仍然不断向前,将猬集在战场上犹自未曾整理好队列的女真甲骑打得步步后退。
城中军马此前的出击,牛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作此选择,可就是这样的出击,还有近乎全军覆没的牺牲,为他所率领援军先锋的到来,赢得了一举摧破女真东翼的机会!
西面烟尘卷动,那里女真军马已经集结整理完毕,不稍作喘息,就向东疾驰而来,此刻女真,正是以披重甲能在阵中往复厮杀二十回合而夸称的武力巅峰之时,而烟尘同样也在向着朔州方向蔓延,女真分出一部军马直扑朔州城去。
牛皋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女真将帅,隔断自家军马与朔州城池联系的布置?西面死战的自家袍泽,已然尽没,这个时候,就要尽快转向朔州方向。趁着那边女真步军阵列未完,冲破阻挡,杀至朔州城下,以城上守军为依托,再和鞑子打到底!
突然之间,自家军马当中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就见本来还在苦苦抵挡纠缠的女真军马,已经掉头向西便走,他们也实在支撑不住了,正在猬集厮杀,毫无阵列的时候,被南朝援军突然掩袭冲杀,杂胡轻骑没起到半点阻挡的作用,哪怕都是银可术麾下的精锐,一交手间。都是伤亡惨重。
银可术所部已经疾疾赶来,这个时候赶紧脱离接触让银可术上吧,稍作喘息整理,再反身杀回来!
女真军马潮水一般退开,西面烟尘却是越来越近,留下的战场中,马上步下,还有一二十名浑身血迹伤痕的甲士。头顶盔缨血红,呆呆的看着冲杀到面前的援军。
王贵这个时候堪堪赶到战场。便是见到了惨烈的厮杀,与前排的杂胡和女真步军辅军打了两三仗之后便是有些乏力了,刚刚扫完三百女真辅军,他便咬牙提槊斜指朔州方向:“冲到城下!但有阻挡,全都踏翻!依托城池,俺们回头再战!”
今日朔州城下这场已经算是有相当规模的会战。从清晨开始,已经打到了午后,一方驱民填城,一方铁骑突阵,双方援军也次第到来。逐次加入战场。纠缠扭打到了现在,已然到了越来越激烈的时分。一直充当南下先锋的杂胡主力,已然崩溃。
但是现在还在战场上死斗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精锐武力,纵然都是奔袭而来,纵然都是添油也似的不断加入战场,纵然已经相当疲惫,更有惨重伤亡,可双方仍然都是在大呼酣战,没有一点要退出战团的意思!
作为银可术一方,已经失却在行进间攻克朔州的机会,但是也必须将援军逐出战场,逼城下寨,牢牢把握住这么一个对于太原府的进攻出发点,只要宗翰大军源源而至,则随时可以向太原扣关而战,发起突击。
那样还有一举将晋阳军覆灭的机会,而若是不能将这些宋人援军击败逐退,则宋人依托背后不过才数百里距离的太原府,只要有个几天缓冲时间,就可以将朔州一线密密麻麻的设立起一片军寨,将这条通路堵得死死的。
就算女真后续大军赶至,想通过攻坚的方式再击破朔州防线,那就不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了,而那时顶在北面的晋阳军就赢得了向南调整战略部署的机会。
那时候这个好容易赢得的一举奠定河东战局的大好时机,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时候,双方都必须牢牢钉在这个战场上,将另一方击败!
银可术现在占据的优势,就是兵力上占据上风,杂胡轻骑不必提,已经宣告崩溃,就算还有近半军马侥幸余生,但是已经不能作为一支军队存在了,但随他南下的娄室所部还有次第赶到了蒲察乌烈所部先锋,足有七个谋克,纵然都不满员,女真铁骑也有一千三四百之数。苍头弹压等辅军也有七八百。
这个时候还能调动兵马,一边以蒲察乌烈所部与辅军列阵城下隔绝宋人援军与城池的联系,一边还能率领三千精骑,作为机动力量咬着宋人军马打,而且后续赶来的蒲察乌烈所部女真谋克,当还在陆续赶来!
这就是银可术打到底的底气所在,而宋军当时出城突袭的骑军一个指挥,来援的骑军也是一个指挥,不过王贵的指挥却是超编,总计六百骑略微不足,虽然战力精强,不仅给女真军马带来了惨重伤亡,还摧垮了杂胡军马。
可杨志已经近乎全军覆没,牛皋虽然拼力厮杀,可是这个时候一但陷进去,和女真人也是打得颇为艰难,只剩下王贵所部仍在战阵上左冲右突,但是对于晋阳军而言,他们的优势在于只要与朔州城取得联系,能做依城野战态势,那就什么也不惧了。
而且对于晋阳军上下而言,他们同样坚信,亲身坐镇太原的小杨将主,也会源源不绝的给他们派来援军,更不必说,牛皋所率领的骑马步军,正在赶来的途中!
双方都是一样打算,在对方援军陆续赶来之前,将对方击败逐出朔州战场,双方都咬紧牙关准备打到底,所以这场战事,仍然在向**发展!
牛皋所部数百骑,在稍稍逐退东翼女真军马之后,从指挥使到都头到队正,都在拼命呼喝,重整阵型,已经削减到一千多骑的甲士,旋转九十度,排成了窄正面长纵深的队形,在银可术拼命自西疾扑的骑军未曾赶到之前,又开始加速,向着朔州城方向扑去!
每名甲士,都是满身血汗,战马鬃毛都被汗水打湿,胸腹剧烈起伏,可仍然飞速完成了队形转换。不顾被逐退的女真骑士马上开弓放箭骚扰,这支铁流,又开始涌动起来。
这世上,不只是你们女真鞑子能披重甲,一场战事,反复冲杀二十回合的!而在朔州城弓弩射程之外,大队混杂的女真歩骑,也在拼命赶至,随着一声声女真语号令,苍头弹压们剧烈喘息着列阵就位,数百女真步军你挤我撞,拿出吃奶的气力要摆出一个宽正面的阵列,死死挡在南朝援军和朔州城池之间。
而这些苍头弹压步军之后,四个谋克的蒲察乌烈所部骑军,同样喘着粗气,摆出了面向朔州的阵列,防备朔州城中守军骤然开门冲突。
要是这个阵列被宋军撞破,自不必提,城中再添一支精骑,取依城野战态势,配合不断到来的援军,朔州城下女真军就再没得打了,只有向东而退,让宋军控制战场,然后以汉人特有的守御本事,设立绵延军寨,挑挖壕沟,构筑各种防御设施,将朔州一线变成坚不可摧的金汤城池。
可要是宋军撞不开这个阵列,就要被银可术率领的铁骑咬上,反而被女真军夹着打,说不得就要在城下全军覆没,而打到天黑无法再战,蒲察乌烈所部还在源源而来,就有足够兵力逼城下寨。(。)